大约是计都被重伤失血折磨多日,病骨支离,恍惚之间竟然将回忆拖回到?鼓学宫挟持百派的那日,九回肠断。
沁白雪刺穿胸膛的痛楚仿佛犹在,那柄纠缠在月白色桂花瓣里的剑锋穿过计都的肉躯,绽射出冰凝透亮的色泽,就和它的主人一样清霜绝尘、不磷不缁,不沾染半分尘俗。
不知为什么,当那个女子清泠出尘的身影出现在计都脑海的时候,他的胸腹里有种摘胆剜心的痛楚。
他非常清楚的是,那痛楚并非来自沁白雪的剑伤,而是来自身体的更深之处。
计都微闭双目,不露声色地将心神抽回,魔威更盛,再次以判若两人之态,用充满警告的声音对飘摇道:“若伤势轻微易治,本尊何须容留你等!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当初本尊供养你等,不正是需你等人尽其才。你竟此时对本尊说什么窒碍难行!”
“大人饶恕!”飘摇惊惧解释道:“香香姑娘机变如神,玄妙莫测,就连她的剑亦是旷古未见,极为罕有。”
飘摇堪堪提及“香香”二字,计都的脸色骤然大变,他的眼眶大撑,凶狠瞪视着飘摇的一对紫瞳像是要将她的嘴撕裂。
还好飘摇的反应足够迅速,迅速改口道:“属下口误!属下是说阆风派殷昊天之女殷揽月——”
计都啮齿咬牙一脸怒气,瞳孔骤然一缩,深黯的眸底掠过一道凌厉嗜血的光芒,毒蜂一般蛰刺人的灵魂。
计都心底那个毒辣的魔鬼再次被激起,瞪着血红色的眼睛凶狠道:“莫要本尊一再出言提醒你等!香香是香香,殷揽月是殷揽月,不可混同而语!”
飘摇戒惧之心栖栖惶惶,身体畏缩成一团,应声如响:“属下必将大人叮嘱谨记于心,必当句斟字酌,小心阐述。”
“说——”
计都在怒气的摧使下,全身筋骨都在搐动,声音洪亮骇人。
他的心绪此刻如同霹雳电火,血脉膨胀,计都只觉得胸口堵的慌,可是在面对眼前这个愧汗磕头的腹心肱股时,又不好发作,只得暗暗隐忍自己心弦的震动。
飘摇额头冰凉,有种劫后偷生之感,她再不敢犯言直谏,小心拿捏着用词:“启禀大人。殷揽月的那柄剑气奇特,严霜凛凛刺人肌肤不沾半分血肉不说,凡所接触者亦皆覆上一层遗世越俗的清霜,寻常之法怕是无法令疮口愈合。”
冰冷坚硬的台矶之上传来牙齿碰撞的咬合声,飘摇打了个寒噤,甚至无需抬头,亦能想象出计都的表情。
她的脑子里嗡嗡直响,被一股无名的恐惧死死揪住,闭着眼睛等待着计都发落自己。
果不其然,计都嘶哑低沉的怒吼声传来:“百无一用的草木之人!你说!本尊留你何用?!”
飘摇暗暗将指甲掐入手臂内侧的肉里,扣得自己生疼,只为能让自己在计都的威慑之下镇定下来,讨得一线生机。
她的两眼发直,嘴唇哆哆嗦嗦:“飘摇医术不及香香姑娘,但飘摇忠心天地可鉴,但有使令,万死不辞,赴险如夷。只是解铃尚需系铃人,若沁白雪的剑伤想要痊愈,还需求得剑主人相助。”
“哼!!!”
计都声如雷轰,狞笑道:“本尊风骨峭峻,从不屈身人下,更别提去求一个外宽内深的城府女人!飘摇——”
“属下在——”
“本尊的伤势交由你调养,若入秋前仍不见起色,你便自去投河觅井,来还本尊当年救你之恩!”
飘摇的身体微微摇晃,眼瞳无神地盯着地面,她心知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达成之事,却又无力挣扎。
正想要替自己开口讨情,却听身后的滁黟洞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虚实刚柔,驭风而行。
平地行走脚步轻疾,抽身换影,不扬微尘。
来人气机调顺,闪转腾挪,不滞
不断,足可见其轻功极佳。
那人影腰似车轴,足不停步,眨眼之间,便轻轻巧巧地落在滁黟洞外。
“疾春——来——”
计都凌厉的声音撕破空气,他轻轻挑了挑手指,招呼着门外之人。
门外之人也毫无顾及,大步流星迈进洞来,双拳一抱,利落道:“大人,疾春特来告知大人,他来了!”
“是吗?!”
计都精神立振,陡然间纵跃起身,凝视着疾春,似是想要再确认一番。
“小的确认无疑,人此刻已行至墟棘峰侧峰的邹坪坝。”
疾春抬起头来,一张其貌不扬的脸露了出来,那脸竟是半边赤红半边青,沿着鼻缝中隙各自一半,不偏不倚,甚是怪诞。
计都喜出望外,拔身而起:“好!来得正好!”
这一声欢欣激昂反惊得飘摇心头撞鹿,恛惶无措,又不敢轻易发问疾春口中来者何人。
不过很快,计都便亲自为飘摇解答了这个问题。
计都冷傲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