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此事该当正经些。”柏树仙应声敛色,饱经风霜的眉头间攒起一丛烦扰,深陷的眼眶里愁思茫茫:“你还记得你为我卜过一挂,卦象上所言为何吗?”
含光子单忧极瘁,回避开柏树仙的目光转看向别处,鼻头一酸,哀伤道:“记得。卦象曰:习坎入坎,失道凶也;你将于今日杀身成仁,死于非命。”
“可是薛师古你瞧,今夜虽逢?鼓学宫和江湖百派大劫,老朽却并不曾战死,岂不怪哉?”
含光子大惑道:“难不成你这风烛草露的老东西并非横死身亡,是我卦象有误?”
柏树仙黄里带白的两颊深陷,平静深邃的眸子里蕴藏着智慧,他洞悉无遗道:“这万古千秋里,我的卜术,你的卦术,何时出过偏差?”
“的确不曾。”
“先前老朽同那计都相抗,以为正是大限临近之时。实则已经做好扶正祛邪、捐身徇义的打算,却没想到那丫头出其不虞,一招制胜。”
含光子穷思极想,陷入沉默,面色越发冷厉起来,额头上皱纹像刀刻出的一样棱角分明,似断岩般坚硬峥嵘。
含光子不得不承认柏元洲的多谋善虑,而自己差点被百派克敌制胜冲昏头脑:“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所担忧的是祸难尚未消除?那害你蹈节死义、规避无门的,实则另有不测之祸?”
寒夜氤氲着悲凉的气息,柏树仙凝视着含光子,心绪不宁:“怕是如此。”
含光子忧心如惔:“可眼见就要到子时了,只要你能熬过子时,会否就说明已破解此劫数?”
柏树仙道:“不。你细想一下那卦辞,‘习坎入坎’乃两个坎卦并垒一起,上下皆是坎,视同‘重坎’。两爻居中,坎险环围,凶险重重。”
含光子如银的丝鬓下渗出颗颗冷汗,嗓喉像是被脓涎堵住般惊怖地扬起头来,惶惶不安道:“难不成你是说在一坎过后还有一坎?”
“只能如此解释,方能说得通啊。不出所料的话,卦象所言将令老朽身亡命殒的该当是这一坎......”
含光子惊闻若雷,神目如电,只见他迅速起指掐诀,批断指间日月阴阳。
“不用算啦,不用算啦。”柏树仙以风狸杖端压在含光子的手上,坦然劝阻道:“莫要再费气力,民间不是常言道:水来土掩,兵到将迎。”
含光子不耐烦地甩开风狸杖,怒容满面,用布满血丝的双瞳瞪着柏树仙,恼火道:“你这棵枯木朽株难道就这般甘死如饴,不顾死活?!”
“真若天命可转还,谁又会因循苟且?你也莫要顽梗徒劳了,依老朽所见,那一‘坎’已然来了......”
“什么——?!”
风狸杖回转方向,杖端指向献殿大门处,柏树仙处之绰然,镇定道:“你瞧那边——”
含光子恼乱愁肠的转过身去,看见殷揽月和玄霄派几人正站在一处肃然对峙,像是在争执着些什么。
含光子腹热心煎,质问道:“你总不会指阆风和玄霄吧?”
“当然不是。你这昏花老眼且要瞧仔细些——”
“哼。”含光子不同他啰嗦,抬头再看。
这回他瞧得真切,献殿外面一个身着宫袍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仓皇而来,口中还在不断高呼着含光子:“先生,先生,不、不好了——!”
那宫人促忙促急,势如彍弩,并不顾及有人拥堵在殿门前,一股脑地冲撞进殿,张皇失措。
“先生!先生——!”
宫人的高呼声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打断了相持难解的揽月和陈朞,纷纷心战胆栗的跟随在那宫人身后。
含光子瞬身一闪,迎上前去:“何事如此慌张?!难不成是墟棘峰那伙人又死灰复燃,意图再来?”
“不、不是——”
“莫要毛毛腾腾,你且好生道来——”
那宫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面色因为窒塞而煞白,额前几缕乌发被风吹得凌乱无序,形容憔悴。
一连深吸了三口气,胸前澎湃之气方缓,结结巴巴道:“火!先生,火!”
含光子目往神受,略一皱眉道:“你是想说?鼓学宫又起火了?”
“对、对对——”宫人凶喘肤汗,双手拄在两膝上,猫着腰频频点头。
“在何处?可知火势从何而起?!”
宫人先是点头,后又摇头,眼张失落甚是不宁,看起来心绪嘈嘈难以只言片语道明。
含光子蓦地回首同柏树仙对视一眼,二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柏树仙冷着脸看向那宫人,正气凛然,不言而威。
含光子整襟端立,正容亢色,直言号令道:“众弟子们皆留在青囊殿和献殿之内,不可随意妄动,待老夫同柏树仙前去查看。”
含光子的瞳孔中似乎藏着一锐剑,说着,指了那宫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