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
而江闻祈步步紧逼,似乎今天想从她这里获得一个准确答案。
“如果你的答案是否,现在就可以推开我。”
手腕处的束缚松了,许初允重获自由。
她指尖颤了颤,想要推开,却在最后即将推开的间隙停住。
江闻祈顿了下,视线触及到她眼睫上浮动着的薄薄雾气。
微妙的几息后,他还是后退了一步,给她空间。
许初允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涩,“江闻祈。”
“我在。”
“你有没有试过,拥有过一样东西,再失去?”
像陈旧封闭的门阀,被过路的行人锲而不舍地敲动,原本紧逼的门终于松动了些许,扬起微薄的灰尘,呛人,却露出这扇门本来的面目,窥见一点缝隙。
江闻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
他眉头微皱,像是在思考。
“或者这样说,你知不知道,从拥有全世界到失去全世界是什么感受?”
许初允唇角微绽的笑容很浅,明明是笑,眼中却带着浅淡的水雾,薄薄一层,像清晨的森林,又好似玻璃橱柜里的易碎制品。
“你没有失去过,所以你不怕拥有,也不怕失去。对你来说,这个世界很简单,做选择也很简单,无非有或没有。”
许初允微偏过头,看着窗外。
厨房窗外恰好是庭院的一隅,风信子开得绚烂,在夜风里摇曳。
“但是我不一样,我拥有过,失去过,所以害怕再度拥有。我已经失去过一次,无法承受再失去一次的后果。”
她的声音很轻,像水晶球里簌簌落落的大雪,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看得见却摸不着。
江闻祈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她睫毛轻颤着,似振动的蝶翼,上面挂着一点晶莹,又像是人的错觉。
明明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而好似有透明的隔阂隔开来。
他抬起手,似乎想伸手擦掉她眼睫的雾,也想将她单薄微抖的脊背拥入怀中,但终究只是隐忍地收回手。
“我给你时间。”
江闻祈又后退了半步,淡声开口,“只是解除婚姻的话,我不想再听到。”
许初允回过神,低着头,匆匆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绕开江闻祈,砰砰两下上了楼。
余留江闻祈在原地。
他看向窗外,刚才她视线所在的地方。
下晚自习的江文柏在十点半准时到达翠庭别苑。
他先吃了热腾腾的一碗萍姨做的虾滑紫菜补脑汤,而后上楼,也慢慢回过味来,搬到这里,除了来回接送折腾了一点,其他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甚至没有人再督促他写作业,手机和游戏随便玩,电竞房里放着的一叠单机游戏都被他玩得七七八八,最重要的是——他每个月的零花钱还涨了,从原本的一万涨到了足足二十万。
祈哥比妈妈出手大方太多,还答应考完期末给他提车。
江文柏照例先去打游戏,旁边桌上摆着萍姨切好送上来的果盘,除了江闻祈不准他带朋友过来,其他的日子是比在老宅要舒坦许多。
只是江文柏刚打了游戏没多久,突然整个电竞房就陷入黑暗,主机风扇也停歇下来。
江文柏一愣,打开门问楼下的萍姨:“姨,停电了吗?”
“没有啊。”正准备回保姆房的萍姨也不知所措。
看到亮如白昼的一楼,江文柏更懵了。
哪有停电只停他房间电的?就是跳闸也不至于吧?
刚想再问几句,身后咔嗒一声,长廊里的一处房门打开。
江文柏刚转过头,就看到江闻祈冷声道:“打什么游戏,睡觉,再吵就滚。”
江文柏:“……”
身体先于理智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知道了哥哥。”
他很怕江闻祈,妈妈也经常在他耳边唠叨,督促他学习,说如果学不好,也不会讨爸爸欢心,以后就得在这位薄情冷淡的哥哥手下讨生活,于是江文柏很早就养出了看江闻祈脸色过日子的技能。
江闻祈微冷的眼风扫他一眼,合上了门。
江文柏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回去了。
房间里。
像是想要保持距离,许初允背对着江闻祈,侧睡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在床边的一角。
只是又做噩梦。
睡得不是很安稳。
她已经很少再做这个梦。
大二的寒假,室友都早早抢了车票回家,问她:“你怎么不一起抢票?是本地人吗?”
抢了又回哪里呢?
她唯一的家,很早就在那一场车祸之后卖掉了,拿去给妈妈做手术,再拿去给爸爸抢救。
奶奶跟叔母叔父住在一起,那里终究不是她的家。在奶奶的强烈要求下,许初允也曾经在叔母叔母家过一次年。
只是新年伊始,就听到一些——
“都十八岁的人了,有手有脚的,怎么还住你家?”
“是不是你老公跳楼的那个哥哥的女儿?”
“长得漂亮,就是太晦气了,而且大过年的怎么脸皮这么厚,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