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朝终于再也看不下去了。
饶是他再怎么催眠自己,为自己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也抵挡不住这一刻几乎要把他压垮到窒息的崩溃。
“……陈峡。”
他干哑地发声,发现自己已经快要说不出话了。全凭着脑中勉强残存着的一点定力,维系着表面的体面:“……我出去一下,有事电话留言。”
“啊,好的……那老师小心。”
陈峡连忙应了一声,看着他沉默地摘下耳机,缓缓从椅子上起身,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居然白得像纸一样,连扶着椅背的手都有些发抖。吓得又问:“老师一个人可以吗?”
“……没事。”
他嗓音沙哑地说道。像是在安慰自己,又低低地说了一句:“……没事,我一个人可以。”
他如游魂般起身,离开人群。
() 直到走进彻底看不见人影的角落,他终于再也遏制不住那股滚滚袭来的绝望,所有痛苦在延后的情绪中滔天而来,阻断了呼吸,让他嘶哑而压抑地喘息和颤抖。
明明已经将一切预想过了无数次。
可再如何拼命加固强化的高墙,却也抵挡不住这一刻从地基开始破碎龟裂的崩塌。
他做不到。
做不到亲眼看着爱的人和其他人接吻,拥抱,被对方抱到床上,唇和手在他的身上游走。哪怕知道一切只是逢场作戏,只是工作所需,他的脑子却仍旧是一片嗡嗡鸣响的空白,身体像是在燃烧,被一点一点地烧成灰烬。
他甚至想冲进去嘶吼喊叫。
可勉强残存的理智,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让他只能像个临阵脱逃的、溃走的逃兵,狼狈不堪地躲进这里,用自残压抑此刻的不甘。
狭小的空间内。
回响着闷而急促的呼吸。
他抵着门,压抑着心底这股近十年来都未曾再出现过的、强烈到让人崩溃的负面情绪,闭上眼睛,眼前却又控制不住地浮现戴弈搭在谢迟腰间、向下滑去的手。
他猛地睁开了眼,嘴唇颤抖。
腥甜的血腥味从唇齿间散开。
不知过了多久,陆行朝推门,从隔间后走出。他垂着眼走到水池前,打开水龙头,看着手掌间的淡淡血色被冷水冲走,擦干水迹,沉默地戴上手套。
“——CUT!”
徐正庆举起手,叫停了房间内俩人的表演。
等候已久的助理立刻冲进房间,将毛巾塞进了两位主演的手中。谢迟和他道了声谢,拿起毛巾,走到一旁擦脸。
刚刚那场戏发生在浴室,他和戴弈俩人都被淋了个透。现在湿漉漉的衬衫贴在肉上,透出一片泛起薄红的白皙肌肤,在垂落的浴巾下若隐若现。
哪怕明知道眼前低垂着眼眸擦拭发丝的是个与自己性别相同的男人。
可一旦回想起方才他在镜头下的表现,大家还是不得不尴尬地承认,有那么一瞬,他们是真的被他扮演的舒阳给诱惑到了。
怪不得徐正庆会选择让他来出演。
先不说那张几乎无可挑剔、无论男女都会忍不住心动的漂亮脸蛋,光是这段如此富有灵气的演技,就已经能碾压绝大多数的同龄演员了。
“你们刚刚这段,还可以把动作表演得更大胆一点,不用那么收着。”
徐正庆将录像倒放回去,指着其中的一段道。
他示意谢迟起身,让他和戴弈再次站到一起。旋即带着戴弈的手,让他展开双臂,伸手搂住谢迟:“像这样,把你的下巴枕到他的肩膀上。贺靖就张开手,搂住他的腰,把他带起来……然后你们再演一段,把情绪再放一放,可以吗?”
谢迟点了点头:“行,我没问题。”
于是戴弈便也说:“只要小谢他没问题,我就都行。”
见他们俩都没有意见。
徐正庆
“嗯()”了一声,用对讲机把负责补妆的造型师喊进了房间。
他一边和灯光师说着话,一边忙里抽闲地夸奖道:你俩今天发挥得都蛮好,挺让我意想不到的。?()?[()”
谢迟就不用说了,完完全全的新人演员,可能还没有这房间里服役的反光板资历悠久。
而戴弈则更让人意外。
身为成名多年的演员,演起这种戏的时候,显然会比初出茅庐的谢迟承担更多的压力。可他居然也发挥得很好,确实会让人觉得意外。
戴弈蹭了蹭鼻子,听出了徐正庆的言下之意。
他不由有些耳热,回忆起方才俩人贴近的距离,下意识看了坐在对面的谢迟一眼,说:“小谢演得好而已。”
当然,他也确实认真演了不少。
只不过比起谢迟那自然而然,完全可以说是带起了他的情欲、引着他行动的表演,他这个被带的人的演绎,就显得有几分随意了。
想到这里。
他忍不住咳嗽一声,有点脸红地将视线往门外躲了一躲。然而走廊中停站着的、显得有几分死气沉沉的人影,却让戴弈瞬间一愣,下意识转移了注意。
他发丝上凝着未干透的水滴。
脸上是一片被冻红的苍白。垂着眼睛,静默地站着,像是被时间定格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