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皇后千秋宴设在黄昏的石渠池边。 傍晚春风还带着薄寒,满园尽染云霞色,满池皆镀上了一层暖橘色光。 凡入眼处皆细细布置,无处不考究、无处不精巧。 宫人们手持镂空灯笼,定睛一瞧,上头的图纹竟是一朵朵小巧的牡丹花。 水声潺潺,石渠池旁数步便盈盈站着一位宫人,皆是样貌端正,衣看讲究,行止整齐训练有素,可见谢氏御下手腕。 女眷们华冠丽服、绫罗绸缎,处处皆是华彩缤纷。 入席后惊喜地瞧见众人的食案旁,摆着一盆盆精细修整过的牡丹花。 一夫人笑着指道,“皇后殿下最爱这牡丹,你们瞧见没,灯笼上也有,也不知是谁的巧思?真真是妙极。”众人笑着称是,言笑晏晏,谈笑风生,只见一宦官前来,对众夫人行礼。 “皇后殿下到。” 池畔瞬间便安静下来,众女眷齐齐向皇后见礼。 皇后端庄亲厚,一来便让众人不必拘束,便宣布开宴。 皇后款款走向上首,众人见她身后有两位气度不凡、华衣宫装的小娘子。 “娘娘膝下的二位公主可是出落的如花朵般娇俏,真真令人羡慕———”众夫人见两位小娘子样貌着装不俗,朝皇后笑着玩笑道,“也不知会是哪家郎君如此有如此福气,能做娘娘的女婿?” “本宫膝下,最疼者便是三娘、五娘这两孩子了,她们可不许那么早出嫁,最好到二十才可嫁人呢。”皇后笑着摇着团扇,“谁要想娶我家这两丫头,须得过本宫这关呢。” 众人插科打诨,先前便是有人瞧不起燕明熹早早失了亲生母亲,便有意怠慢打压她,如今当今皇后言辞种种,早已把宗敬公主视如己出,所有人都见风转舵,近期送到燕明熹宫里的礼物也越发多了起来。 皇后身旁的一名小娘子身着雌霓色郁金裙,是尚功局请来扬州绣工最好的绣娘们缝制而成,华贵异常。 这小娘子步履轻盈,笑靥如花繁放,她巧笑倩兮地拉了身旁的黄衣少女,脖颈上的镶七彩宝石金项圈便“当啷”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姊,方才我听众夫人对咱们的主意赞不绝口呢。”少女嘿笑了一声,“不愧是阿姊,阿娘最喜欢牡丹花了,她肯定高兴。” 燕明熹隔着身上的菘蓝色绣金线披帛轻轻地捏了少女的手,努了努嘴,示意少女端庄些,接着低声笑道:“燕望毓妳去洛阳一趟可真是大有所获,这牡丹许是都被妳都搬光了吧?嗳,妳可别得意忘形啊。” 燕望毓吐了吐舌头,示意自己知道,随即便拿起一旁的牡丹花,邀功似依偎在谢氏身旁。 燕明熹的眼神在燕望毓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只见她天真浪漫,一双眸子澄净如水,一身鲜丽的衣裙沾着暮春的点点生机。 她这位异母妹妹,燕明熹上辈子与她实在说不上亲密无间。 前世燕明熹性子刁钻,贵女们不大爱与她相处,只怕在这位嫡公主手下吃了亏;她们更愿意同谢氏所出的文璟公主玩闹,文璟公主也是嫡出,但生性浪漫,在母亲的羽翼下天真地长大,待人更为亲切和善且好相与。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注1)。 燕明熹想,少女本该如馥郁芬芳,如细细娇养的桃花般,就这么无忧无虑的过一生。 当时国事不稳,皇帝听信蛇蝎小人之语,竟狠得下心将燕望毓远嫁和亲,当时燕明熹前去求情,皇帝劈头便骂她:“糊涂到极点。” 燕明熹又兀自求饶半日,皇帝冷眼看了她许久,她也顾不得冒犯天威,直言皇帝受小人蛊惑,皇帝气得将书案上奏折、案表狠狠地甩到了她脸上,随后又狠狠罚她几个板子,禁足于府中。 燕望毓最终还是踏上和亲的路,堂堂金枝玉叶,在边关蛮荒之地受磋磨打击、成日忧惧,鲜妍的桃花迅速枯萎。 不过短短数月,少女好不容易回到故土,燕明熹只记得少女躺在榻上,见到她后便强撑着身子爬起身,握住她的手,泪流满面对她道:“阿姊,我想回家了。” 燕明熹思及此处,心口一阵剧痛,但她定了定神,眼下那戴仁章早已滚出长安,那么前世那惨事便不会发生,只要稳定国事,一切都好说。 一旁的九和注意到燕明熹神色不对,很是忧心。 前几日一连出宫好几日都无消息,得亏她会易容,扮作主子的模样,又称病待在殿中,谢绝所有访客,这才让燕明熹在外逍遥几日。 回来后,殿下状态实在不对,时而恍神,时而又只盯着某处若有所思,时而又仰天大笑了好久,瞧着身体也算康健,吃也吃的挺多,也如同往常般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