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风的布帘被扯掉,小黑猫团子失去支撑,裹进白布里骨碌骨碌几下,就在地板上滚成了个大白布团子。
严密的布包里顿时传来惊慌猫叫声。
“喵呜呜!”
“小七!”
祁望星急吼吼地赶过去解救小猫,护工们也着急忙慌地围聚起来,小心检查医疗床上是否有其他要紧设备被连带扯坏。
不大的直升机机舱乱成一团。
整张医疗床被堵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余曜就收回了视线。
可很快的,祁望星的惊呼声就从后面传来,“怎么缠得这么紧,解不开……医生,有剪刀吗?”
剪刀?
该不会剪到小七吧?
余曜艰难地从担架上转过身。
围在医疗床边的一位医生正蹲下身,从床下隔层里放着的医疗箱里捡出一把剪刀。
祁望星也怕自己粗手粗脚伤到小猫,央求道,“张医生,能请你帮帮忙吗,救猫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张医生很好说话地点头过去。
原本拥挤的医疗床边就短暂地出现一个缺口。
余曜不经意地一抬眼。
下一秒,望过去的视线就怔怔定住。
赵正飞听着后面的喧嚣,想到都是因为徒弟的猫闯祸惹出来的,就用目光询问少年要不要说几句场面话。
但余曜却没有动。
准确来说,从看清医疗床上那张记忆中的熟悉面孔,从晴天霹雳炸响在他脑海的瞬间,他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动。
眼前的所有场景都开始摇晃,雪山晴空的光从舷窗玻璃折射进来,将一切都照得惨白,又仿佛在狭小舱室落下了薄薄细碎的雪,让一切都变得模糊和不清。
眩晕的意识也失去了身体支配权,连呼吸都变成了某种奢侈的享受。
哪怕视线再度被护工们忙碌背影遮挡严密。
少年还是在直愣愣地望着。
【鱼鱼……】
7878担忧的声线从脑海深处传来,打断一瞬思绪。
余曜这才有了动静。
他从系统兑换了一瓶心脏药剂喝掉,就窸窣地用唯一完好的左手撑着自己,试图坐直身体。
“怎么了这是?”
赵正飞马上制止,急切道:“你先坐着坐着,要什么我给你拿!”
余曜勉强动了动干燥的唇,嗓音很低。
“赵教,让我看看。”
赵正飞一头雾水,“看什么?”
祁望星这时也已经把小七从布包里解救出来,听见赵正飞的话还以为少年是着急要看猫,连忙双手拎抱着小猫走过来。
“小七没事,余曜你别担心——”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余曜干脆打断。
“让我看看。”
少年鲜少这么冷声说话。
祁望星怔忡一下,再和赵正飞对视时,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吃惊和不解。
直升机的螺旋桨急躁不安地搅动着高空气流。
看着自家徒弟抿紧的唇,赵正飞下意识地放手。
余曜感觉到手臂上的钳制松开,就用双手撑住自己慢慢屈膝站起来。
右侧的上半身钻心得疼,同样受了轻伤的左臂和肩膀也在此刻开始钝钝的发疼。
可少年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他如机器人般起身,站直。
一步步走近后舱。
伸手推开挤在床边的医护人员后,就慢慢地垂下了眼。
长久不眨眼的干涩琥珀色瞳孔里,终于映出了一张余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青年面孔。
白皙,温润,贵气。
此时却又死气沉沉。
身边的脚步声响起,是赵正飞赶了过来,伸手虚虚扶着。
但余曜恍若未觉,只知道一目不错地静静看着。
迟缓的视线从青年乌黑的发丛,挺直的鼻梁,干白的薄唇,一直滑落到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上。
却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在那些分离的漫长岁月里,余曜曾经千百次地想过他们的重逢。
可没有一次是这样荒诞离谱的情形。
不是总问我为什么把自己弄得很狼狈么,二哥,为什么再见面时,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反而是你呢。
余曜说不清心里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在确认病床上人事不知的青年真的就是自己一直想见,一直想找的那个人的瞬间,胸腔里原本急促蹦跳的心脏骤然死寂。
那些从前偶然听见,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的只言片语,也都在这个尘埃落定的刹那,蜂拥地钻进了他的脑海里。
祁家排行第二……衣冠楚楚……不良于行……车祸……昏迷不醒……我二哥……植物人……
余曜眼酸酸的,甚至有点想笑。
原来二哥的本名叫祁望霄。
原来他们早有交集,只不过到此时才第一次再见。
明明上天早就给过自己无数次提示。
可如果不是小七,自己说不定还被蒙在鼓里,一心一意地以为二哥还好端端地活在某个时空里,只是他们没有缘分再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