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沈府。 秋雨一起,便停不下来,一天凉过一天。 沈府内院,大块青砖地面,打磨得光滑,积着成片雨水。 涟漪浅浅。 天气算不上太寒,但透着阴冷,朝衣领里钻。 议事厅内,却极为暖和。 纯铜火盆燃着兽炭,热气太足,将上方空气蒸腾得一片模糊。 沈远年岁四十有余,白净面孔没有胡须,与沈铭到是长得三份相似。 年纪虽不大,鬓间却生了不少白发。 正坐在厅中,看着手中书信,眉头渐渐挤成一堆,便难以舒展了。 屋外雨水打着房檐,又落到地上,声音极有韵律。 不显吵闹,反是催人欲睡。 沉默了好久,沈远终是叹了好大一口气: “沈铭没死,正在回京的路上,他此番立了大功,是彻底翻身了。” 沈远下首坐着一人,生的剑眉星目;腰背笔挺,颇有气势,乃是他的嫡子沈凌。 听得父亲所言,眼中便被阴戾之色填满了。 与那英朗相貌极不协调。 “依父亲所言,这天戮会既然当时怂恿我等,将沈铭除掉;眼下也愿意告知们沈铭的信息,好提前自保。”沈凌一字一句说着,视线落在烧红的兽炭之上: “却又为何突然变卦,执意不肯替我等将那沈铭杀了?” 言罢,屋外刮起一阵秋风,吹得雨点散乱,带动草木婆娑,簌簌作响。 “此事我也觉着奇怪!”沈远深吸了口气,久久没有吐出,心中烦郁至极! 沈家乃是京中大富,沈氏商行传到这一代,已有近三百年历史。 沈远有一兄,早夭。 有一弟,唤作沈华,天纵之才,深得其父喜爱。 最终商行当家人的位置,便越过沈远,交付给了沈华。 可惜,却是个短命鬼,年纪轻轻便去世了,留下个独子,不成气候。 倒也读了些书,为人一板一眼,不甚聪明,很快便被架空。 如此也好,沈远只需花些时间,便能彻底掌控沈氏商行,犯不着做到栽赃杀人的地步。 可沈远太心急,也太贪心。 正好此时,主动出现的天戮会,让事态朝着复杂的方向开始发展,并且愈演愈烈。 沈远调整下坐姿,揣揣手,说道: “此事当真透着诡异,天戮会信誉向来不错,这次又是他们主动找上我,却无故变卦,真是诡谲的很!” 天戮会实力庞大,岂是沈家惹得起的? 他们最初找上沈远,答应只要愿意与之合作,将沈铭下狱,自会替其解决后患。 沈远老谋深算,深知打蛇不死,必遭反噬的道理。 况且天戮会主动找他,这事情本就透着诡异,自不会将希望全放在天戮会身上。 在那沈铭被押负北境之时,沈远便买通了随行解差。 京城距离霜州万里之遥,一路上,这解差只需对沈铭多些“照顾”,轻易便能取走他的性命。 还不放心,布下一道保险,寻了关系,用银钱买通边军一名队长,便是防着那沈铭若未被解差害死,到了军营自也没有活路。” 天衣无缝的布局,都不需要天戮会出手! 哪知,那沈铭不但未死,反而在北境军营中一路崛起,立了大功,如今衣锦还乡,听候圣上赏赐! 这无异于绝了沈远一脉的生路!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依着父亲的说法,这天戮会势力庞大,虽不被官府所容,却也不是我沈家能招惹的,却又为何主动找上我们,行这诡异之事呢?” 沈凌终于问出心中疑虑。 这问题在他腹中藏了好久,奈何父亲一直讳莫如深,便没做深究,免得不讨喜。 如今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沈远看了自己长子一眼,年前青年英朗不凡,行事又得体,是自己最看重的子嗣。 本是有希望振兴自己这一脉的。 奈何却因他一念之差…… 不!即便自己没起害人之心,那天戮会怕也会找上门来! 当下叹了口气,说道: “天戮会这般行为,到底为何,我亦不太清楚。” 眼见沈凌已经露出不满神色,抬抬手,示意他不要着急,继续说道: “但他们最终的目的,我却多少猜测得到。” 声音却是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