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我的手吧。”如果你愿意。 江愉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口。“好。”因为程愫弋已经简短而态度鲜明地如是应答道。 她恢复了平静,这种平静延续到了他们正式上场的时刻。光亮的冰场被昏暗笼罩,而光束聚焦于他们,作为白昼的垂青流泻下来。 “Suyi Chen and Yu Jian.” “来自中国,本次世锦赛的双人滑亚军。” 和正赛时的编排风格有所区别,表演滑的《春》有种不疾不徐的优雅。冬日已经逝去,寒冷褪尽,春天已经到了。 或许还会有料峭春雨,打湿吹落一部分花骨朵。这固然残酷。 单跳后外点冰三周。 但她已经步入春日了,总不能在暖流中逆行,重新回到寒冷的地下。迄今为止生长出的花总会保留下一部分。它们倾尽所有地盛开,在最美丽的时刻得到安息。那才是它们真正的归宿。 此刻,不如为终于降临的春天满含热泪。 步法进行得紧凑而极富有感染力。伊芙琳女士在改编这套表演滑的时候最突出的一点,那就是充分发挥程愫弋的优势。事实上,她也滑得非常尽兴。 花滑给予程愫弋力量。冰面上,她重又展露了笑颜,与一个不为人知,却又似乎非常明显的契机相逢。至少,江愉认为自己不该是那个不明白的人。 “来吧。” 青年是被感召的愚者,暂时弃去羞愧与犹豫,因此当了那个伸手的人。 花应当生长在高树上。它们的精灵从万千生命中选择了困窘在原地的一种,而远行的唯一代价是死亡。若是长在高处,看见的景色更加广阔,这短暂却又无比漫长的生命是否能够变得充裕些许? 三组托举。 就这样,花被高高地举起。 …… 而在微弱到难以夺去什么的细雨中,她转过身。 程愫弋站在阶梯下,撑着伞看着远处的江愉。她的伞是透明的,被雨水模糊,青年则撑着绀青色的伞。 旅途结束了,他们也回家了。 “明天见。” 用以回应少女的是青年的微笑,还有向她挥动的右手。他也说了“明天见”,从口型看来是的,只是由于距离听不真切而已。 程愫弋走上台阶,回头,江愉站在那里。她走上二楼,再经过一个拐角就没办法看见对方,于是她回头,江愉依旧站在那里。 程愫弋如果发现,那她无疑非常细心;如果她没有发现,正证实了她正多么专注地追寻前方之物。 他真的可以帮助她吗?所知甚少且并不拥有专业化心理学知识的他,真的可以作出正确的决定吗? 他无法代替她走出那段时光。甚至于,作为旁观者的他也无法对程愫弋的经历释怀。 现实里的少女高高挥起了手。她很认真地催促江愉回去,并且将手边已经收起的伞提起来晃了晃,像是在说“外面还在下雨”。程愫弋努力比划着。 江愉笑了,投降般举起手。 他或许会成为一个分外微不足道的契机。他没有成为良药的资格,却又希望自己不要游离于少女的苦涩与悲痛以外。 转身离开的背影正慢慢消失。程愫弋站在那里,说不出心情。她终于想起,她原本有话想要告诉江愉。 但明天不是不能见到对方,因此也并不需要捶胸顿足地后悔,乃至于认为自己犯了错。 程愫弋依旧记得,她在坐车回俱乐部的路上做了一段冗长的噩梦。碎片化的事实经由梦境的夸大变成了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集合体。其中之一是她失去了包括脚踝以下的部分,连行走都难以做到。之二是母亲甩开了她的手,然后将她的冰鞋碾压践踏在脚下。 这些都不是事实,尽管痛苦与恐惧分外真切。她最终被江愉唤醒。 “快要到了。”青年关切地注视着她,话语却又分外委婉。“你似乎休息得不太好。” “……我做了很可怕的梦。”她回答时仍感到心有余悸,“我知道不是真的。已经过去了。” 那时,江愉轻声回应着她。“无论早或晚,都会过去的。”他道。 - “忘了吗?可是你刚刚告诉了我,而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一时忘记而已,没关系。” 程愫弋点头。“我已经预约过了。骆医生这几天还在俱乐部。”她动作很快,做好决定就立刻着手,没有给自己留有反悔的余地。然后她说了个日期。“……下午去。”不过,程愫弋给了自己整理心情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