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知承文绝非如此轻率之人,便自镜中诧异问道:“何事?” “司衣房伊掌衣与宫中御医章机私相授受。”他凑近了我的耳朵,神秘兮兮道。 一旁的倚华听见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此事算甚奇事。承文你也忒大惊小怪了。” “哦?”我瞧向倚华,头皮上不断传来的酥麻感令我分外舒心,“这么说倚华你早已知晓此事?” “回娘娘的话,算不上早已知晓,却也早早看出几分端倪。”倚华颔首道,手中活计不停,仔细梳着我的青丝。 “如此说来当真是奴才大惊小怪了。”承文面色讪讪。 “倚华你且说来听听,如何早早看出几分端倪?”我颇有兴致道。 “章御医年纪轻轻,为人和善且医术高明。原本六尚二十四司的女官女史染病,御医既可上门医治,亦可根据病症留下药方抓药即可。章御医却是每逢病患,皆会亲自上门,搭脉妥当后方写下药方抓药。不论遇上多难的病症,章御医皆镇定自若。唯独每逢伊掌衣染病,章御医皆面色担忧,神色焦急,这才叫人起了疑。”顿了顿,倚华笑眯眯继续道:“此事于内御之中早已是不成文的消息。倒难为了承文你此刻方知晓——此事根本无需打听,明眼人皆看得出来。只待章御医立下大功,便可向陛下请求赐婚。他们二人虽不曾言明,但咱们一干人等却是知晓的。” 入了碧绿凿玫瑰乌梨木双面画屏,倚华一壁服侍我换下寝衣,一壁娓娓道来,“宫人中极少不曾羡慕伊掌衣福分深厚。” “如此说来,他们之间可有渊源?”我灵机一动,如此问道。 “这——”承文脸色为难起来,“奴才尚未探听得知。彼时奴才不过觉着此事新鲜,宫中御医与女官女史私相授受者极少,并不知晓此事早已人尽皆知,污了娘娘耳朵,还请娘娘恕罪。” “你亦听从本宫之令办事,何来罪过之由。”我含笑披上一件素红底白的草绿色五彩丝线绣赤色重瓣芙蓉绫缎锦衣,自画屏后娉娉婷婷地走出来。 “谢娘娘。”承文行一礼,便去了。 “难得内御之中有如此福分之人。”落座圆木桌旁,我不由得感慨,喟然一叹。 “娘娘的福分亦非常人可比。”倚华泡上一盏祁门茶,亲自捧到我面前。 我掀开茶盖,缓缓饮一口,但笑不语,只闻得外头承文再次来报:皇帝吩咐司苑房,将增成殿外北庭院所有西府海棠一律改植朱砂玉兰,以作恭修出生之喜。 皇帝到底没忘记恭修系他手持舍利出生的第三子,闻得此言,我心中为之大喜。 稚奴与恭敬,一个抚养在我膝下,一个出自位份尊贵的侯贤妃,地位恩宠皆在婺藕之上。此事原本叫我担心恭修来日的地位多少会因皇帝的忽视而低于常人。孰料今日皇帝竟特特为恭修而将增成殿外北庭院所有西府海棠一律改植朱砂玉兰,显见在他心中,三子地位截然相同。如此,我便安心了。 时光划过麟德五年二月初十,因着婳妃的提携,贾姬、许顺成与?姬、吴婕妤、吕选侍逐日盛宠,五分天下,晋为妃仪、贵人、丽仪、珆姬、顺常。新欢旧爱间,皇帝已有一个多月不曾探望过稚奴与嘉敏、嘉温、恭修了。 显而易见,婳妃已然开始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只怕她的野心不小。倘若她当真晋为琅贵妃当日所言的贵妃之位,只怕之后不一定会是正一品的长贵妃,而是谋划着入主椒房殿了。若继续放任婳妃如此栽培自己的势力,只怕届时虽有琽妃与魏氏一族在旁压制,亦不及殷氏父子战功赫赫,拥兵自重,权倾朝野。 我微微焦急,灵机一动之下,翻遍史籍,创出当日南唐后主的“北苑妆”。所谓北苑妆,因去了浓妆艳饰,身着素服,佩戴金饰,额上又沾有花饼,行走之际,衣物飘飘,远远望去,好似月宫嫦娥,另有一般韵味,故得名北苑妆,乃李后主所创。 再者,我以章御医一事要挟伊掌衣寻出当日湘贵妃所爱的海棠红洒金木芙蓉轻纱曳地凤尾裙宽袖锦衣图谱,加以改良缝制。 内御与御医私相授受一事,历朝历代皆有,然则亦分大小。若皇帝允肯,自然无大碍。若皇帝并无允肯,则算得上大罪。御殿之中,所有女子包括女官女史在内,皆明确规定,只可心系皇帝一人,称为“后宫佳丽三千一心”,以备皇族子孙昌盛、繁荣鼎盛、香火有人。 是日晚间,夜幕虚空而明月光辉万丈,浮云遮月,万千星华捧着皎洁一轮明月,撒下无尽的月华光辉,令人遍体生凉,宛如沐浴在冰清玉洁的月色之中,我未雨绸缪,借姝妃之力,将皇帝引至枫叶林。 飞鸿转羽般,飒飒之下,秋日的枫叶漫天飞舞,流然翩跹,姿态万千,仿佛无数的赤色彩蝶轻盈婀娜,以最渺小的身姿演绎出无边无际的壮阔,遮天盖地,铺满一地的赤霞夺目,甚为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