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笑一声,“我姚晞景生来从未学过如何求人,日后亦无需乞求!”她霍然起身,身姿岿然不动,高高扬起下巴,尊贵傲然,嘲讽道:“倒是你,总有一日你会恸哭今日这般无知。” “是么。”我淡然一笑,“至少我能活到彼时。而你,只怕这椒房殿——”环视四周,梁上结满蜘蛛丝,檩上积满灰尘,“足令你死于今冬了。” “这有何妨?”她坦朗一笑,目光飞向破损的桃花窗外,只听得风“呼呼”刮来,连带着窗棂“梆梆”摇摆作响,面色平和而无所谓道:“我光华一生,足矣。”言毕,一袭半旧而整洁的弹花暗纹锦服抖落粉尘,面色看穿世间炎凉,窗外枯草飞扬风中,无波澜。 瞧了她半晌,“无论如何,若无你相助,我亦无今时今日之地位。”对她郑重行一叩拜大礼,我缓缓起身,淡然道:“若有机会,我定为你求一名号,许你死后哀荣,以尽你我此生之缘。”言毕,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好生保管——”正欲跨出门槛之时,身后传来一句急促话语。我转身,目光疑惑,闻得她郑重一句提点,“好生保管焦尾琴,琴在人在——”眼神难解难分。 我定定瞧着她——这入主椒房殿足足三载之人,容颜依旧在,岁月不饶人,红唇紧抿,丹凤凝肃,神态始终雍容尊贵。 回去后,子正,传来姚氏潜逃、落水龙首池的消息,并宫墙血|书云: 幼富贵兮绮罗裳,长入宫兮奉尊斛。 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居长门兮,青衫泪湿。 黄门令执明、长御史籍亦殉主而去。 清晨,松松挽了发髻,一身清简的家常装束居于温暖的内殿之时,承文来报,我毫无意外,只埋头细细刺绣秋菊入宾图。银针穿过紧绷的绣棚,发出“噗嗤”的一声响动,仿佛蕴藏着姚氏挣扎的余生、痛苦的回忆与不堪回首的结局。 辰正,皇帝传我前往临光殿。 闻得秦敛回禀,倚华瞅我一眼,与莺月面面相觑。我只对秦敛平和笑道:“好,劳烦秦内侍先行一步。” 秦敛躬身离去后,倚华、竹春闷不吭声为我梳妆。抬一抬眼皮,只见镜中倚华面无表情,近乎出神沉思。竹春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梳妆毕,我携倚华、莺月二人往临光殿去。 入内行礼,皇帝高高落座明黄苏绣九龙缠绕祥云纹宝相花明缂丝坐垫,并未当即命我起身,仿若未闻般,盯着面前明黄帛良久,若有所思而微带失落道:“朕欲追谥姚氏为琅贵妃。娥皇,你意下如何?”言毕,瞧着琅。 “琅”一字既与狼心狗肺之“狼”谐音,亦与阴狠毒辣之“辣”谐音,更有假玉之意。由此看来,皇帝实在不愿回忆姚氏往事,欲寻她人代之。想来亦是后悔自己立了如此一位女子为后,以致长子备受折磨,故选“琅”字作谥号。 凭姚氏当初***地位并多年夫妻之情,此刻以贵妃之位下葬,我毫无诧异。皇帝眼见我揭穿她真面目,纵然心无不悦,亦有提防隔阂,眼下我如何有机会反驳。 低眉微一思量,我反问道:“陛下,琽妃娘娘摄后宫事,不知她意下如何?”意欲借琽妃避灾躲难。 “她毫无异议。”皇帝和声道,神色难叫人摸出轻重。 “妾身亦无异议。如此一来,百姓定视陛下为重情明君,亦为良夫,于陛下声誉大有裨益不提,亦可令朝臣对陛下啧啧称赞。来日,陛下定会以万世仁君传扬天下。”想了想,我郑重娓娓,朗朗上口,福身行大礼,几乎听闻不到皇帝鼻息之间相互交错之声。 “娥皇心中当真如此思量?”皇帝幽幽的问话自上头传来。 闻言,我当即一怔,不由抬头,皇帝神色淡淡,目光凝视着自己,瞧不出喜怒,然足以令我心头一咯噔,心虚起来。 我低下头,嚅嗫道:“当日,姚氏与妾身曾剖心交好,纵为天理,亦有人情,妾妃如何能过河拆桥?当日,若非姚氏器重,妾身只怕举步维艰。此番她德行败坏,涉巫蛊、害皇嗣、欺君上,可谓百死不足抵其罪。然她与陛下多年夫妻,恩爱情深,服侍陛下尽职、尽责、尽情、尽心至深,陛下不可视若无睹。” 皇帝定定瞧了我一刻钟,方淡笑道,语气欣慰,“娥皇此言甚合朕心。” 废后诏书尚未告知天下之时,钦天监监正暴毙身亡,民间邻里街坊疯传琅贵妃之兄——姚怡德醉酒后,赤身行走内宅,与其继母及父亲姬妾、侍婢行烝乱之事。此番琅贵妃离世、太尉年老衰败,姚氏一族再无力挽狂澜之势,姚府就此彻底倒塌。府中亲眷皆斩立决,余者八族逐出京都流放建安县,男丁世代不得进科举,未满十四女眷没入后廷为奴,致使朝野人心惶惶。姚氏一族,唯元德太主例外。 风霜扬起秋凉,落叶卷走西舟,一年转瞬即逝,新旧之旦已过,御殿格局已变。 麟德四年正月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