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没了新鲜感,皇帝念起了我这个旧人,率先歇在了听风馆。是夜,许是入了冬的缘故,故而申初时分,透过半开的窗户往外头看,只见夜色已然降临,茫茫一片夜幕笼罩大地,连带着听风馆这座侧殿亦带上了玄黑之色、寂静之颜。寂静无声之余,时不时传来黑暗之中乌鸦的叫喊声,格外清晰入耳,令人不觉此刻乃黑白无常出没的时刻,锁链之声拖曳在地,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响,伴随着白烟袅袅,自四面八方散播出来,激起人心底里头最深刻的恐惧。鼻尖萦绕着身边之人传来格外浓郁的龙涎香气息,在这静悄悄而死气沉沉时分,我只觉昭阳不堪更漏之声,一点一滴格外醒耳,叫人心底一片冷静,点在了人的心坎儿上,无一例外。 闻得身旁平和舒缓的呼吸声,枕在赤色斑驳而温暖袭人的暖玉枕上,固然温暖如同三春之光,半空中的热气亦格外柔软和气,我不由得安心起来。伴随着地上早早安排好的炭盆,固然身着一袭浅红色银线绣芙蓉春睡雪锦寝衣,我亦不觉寒冷,反而有几分初夏时分的燥热。念及前些时日所闻,不由得默默吁出一口气,岂料竟被皇帝察觉,倒唬了自己一跳。 “娥皇,你还不睡?”皇帝平稳的声音自一旁传来。 “哎呀!”我转头一望,皇帝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随即脱口而出,吃惊问道:“陛下,您还醒着?” “适才忽听见你叹息,一下就醒了。”皇帝温和解释道。 我歉疚请罪道:“扰了陛下美梦,妾妃真是——” 皇帝一根手指竖在我唇前,笑道:“朕与你是夫妻,何必如此见外。你一叹息,再轻微朕亦能知晓,可谓心有灵犀。”言论间,神色开始温柔泛暖。 我面色微红,低下脑袋,声如蚊噫,“陛下,您真是折煞妾妃了。您与中宫才是夫妻,如此言论当真逾越,妾妃承受不起。” “朕说是便是。”皇帝安慰地笑笑,顿了顿,复问道:“娥皇,你适才为何叹息?何事困扰了你?” “不过早先之事。”微一犹豫,我凄凉一笑,重抬起头来,“妾妃与陆氏被人以生辰八字咒诅陷害······” “此事掖庭已查出,系一内御嫉恨,方将你库房宣纸偷出半张来,行此举嫁祸之事。”皇帝温柔解释道,目色柔软如冬日暖阳。 “陛下,您亦信此事乃一介小内御所为?”我问道,眼神直视皇帝,灼灼逼人。 “不信又能如何?”许是我的目光格外灼热,叫皇帝不得不闪烁着避开我质问的眼神,轻咳了一声,似在逃避这个问题。 “琽贵嫔位分尊贵,听风馆库房守卫森严,那小内御能否拿到暂且不提,怎偏以新上贡宣纸行咒诅之事?她系何处知晓陆氏生辰八字?陆氏不过一介不受宠的贵姬,她如何有胆量欺瞒圣听?这一桩桩一件件——”我步步紧逼,意欲皇帝直面此事,还我一个清白。 皇帝委婉打断,温柔劝道:“朕晓得。不过娥皇——”语气转而柔滑,安慰道:“朕不妨与你说句实话,此事绝非嫔御争风吃醋所致。一旦追根究底,只怕牵连甚广,哪怕是朕,届时亦无法全盘掌控,是而此番朕只严惩了陆氏——朕只望你相安无事。”言毕,眼眸温柔连连,语调情意绵绵。 若他真有此心,那我当初因着流言蜚语而数日来受禁足的待遇又当作何解释?我心下冷冷一笑,如一阵寒风刮过,寒气逼人,到底不曾亲口问出来:自古君王多薄情,他自然也不例外! “娥皇着实害怕。”我佯装恐惧,浅红色寝衣愈加显出我娇弱鲜嫩,似一朵开在暴雨里的芙蓉花,经不得丝毫的摧残,一味示弱,躲进他怀中,哀婉凄然道:“此事如此便罢,若来日连陛下亦受人拾掇,心疑娥皇,只怕娥皇定死无葬身之地。” “不许胡说!”皇帝紧紧将我搂入怀中,几欲令我窒息,柔软温暖的肌肤接触之下,语调愈发绵软,“你系朕心中瑰宝,咱们往后的日子长得很,亦会有好几个孩子承欢膝下。你不晓得权淑媛的嘉慎有多乖巧。将来咱们的血脉定如你一般清灵。你所诞若为帝姬,朕便取表字翎泽,封号嘉敏。” 我心下有些微突兀的诧异感动:原来不声不响间,他竟早早思虑好将来。只是······ 念及嘉慎帝姬,我恍惚想起袅舞当日所言,随口道:“嘉慎帝姬的生母权淑媛近几日仿佛身子好转许多。” “朕已遣了御医好生调理着,想来不日便可痊愈。”皇帝的声调在我头顶传来,柔声道。 “那便好。”我趴在他胸前缠绕着一束青丝黑发,感受着面前明黄色纯金线绣九龙缠绕雪锦寝衣的柔顺平密,只觉似绵般轻若无物、丝般光滑顺理,“娥皇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问。此事御殿姐妹无人肯解答,娥皇着实无从得知。” “你说。”皇帝轻抚着我乌黑亮丽的秀发,惬意的语气自头顶传来。 “事关中宫养子——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