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城去往汉中的路,要比前一段好走多了。这主要是因为无所不能的鼎丰镖局,又名老楚家的敛财工具,早先前就看中了这入蜀的古道。鼎丰打算像修邕州古道一样,将从长安去锦城的路全都修成直道,以后这就又是一条旅游路线了。 如今,从汉中到涪城的直道已经修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一段便是从涪城到锦城,正道家门口的那条石栈也包含在内。 原本元祐帝一直在催促着鼎丰尽快把这条路修通,可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在正道家住的几日里,他充分地感受到了猎户们对山林的敬畏。比起直道肆无忌惮地在山林间穿梭,元祐帝更希望看到山林中的人与物能长长久久地共处下去,哪怕有一天大楚被新的王朝所取代,山林也能始终屹立不倒。 元祐帝命暗卫给鼎丰和内阁都去了信,修路的时候,要尊重当地百姓们的意见。凡是遇到大山大河,能不开山便不开山,能不砍树便不砍树,哪怕多花些钱绕道呢,哪怕修得慢一些呢,也决计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来满足人的私欲。 对于这条命令,鼎丰没啥意见,毕竟鼎丰就是老楚家的私产,元祐帝爱怎么办事就怎么办事,谁让他一家独大呢。内阁也没啥问题,谁让大楚如今正富裕着呢,国库里满是金山银山,都快塞不下了,户部尚书笑得合不拢嘴的,天天盯着工部让修新的仓库。不就是多花些钱吗?有的是。 修路的问题是不需要再担心了,反正大楚有钱,这又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那就可劲儿造吧。众人干脆地将修路的事情抛在脑后,美滋滋地踏上了去往汉中的路。 汉中这个地方,除了元祐帝、曹安和小乐,其他的人都不是第一次来。 这里是令夏,也就是老四他娘的故乡,当然,老四更愿意称呼他娘为“月牙”,这是她娘入宫前的名字。之前有一段时间,老四被贬为庶人,他就扶棺回乡,在汉中为月牙守了两年孝。后来有一年,老四和容执带着阿昴和猪崽去长安玩儿,他们还特意来汉中祭拜过。至于南求问,他常年在这片儿转悠,汉中是从锦城去长安的必经之地,他当然来过了。所以,汉中之行,除了元祐帝自己觉得有些尴尬之外,其他人都是感觉良好。 元祐帝觉得无所适从的原因有很多,月牙是一个,张家小哥是一个。明明这是一对有情人,假使月牙没有被强掳进宫,他们应该能在莫家村相守到老,日子或许会清贫一些,但至少安稳幸福。在月牙短暂而遗憾的人生中,吴家是罪魁祸首,元祐帝则自认为他是帮凶,如果当时他能对后宫多上些心,他势必能发现吴贵妃宫中的勾当,哪里会像现在,张家小哥孤独终生,月牙则枯死宫中。 “爹,你想啥呢?”老四见元祐帝皱着眉头沉默不语,他急忙问道。当初说要来汉中的时候,老四就挺担心他爹的,虽然在现在的他看来,他爹和他娘之间的关系就是阴差阳错,但老四知道,他爹一直心里有愧。 老四倚靠在元祐帝身上,难得的没有说些玩笑话,而是一本正经地安慰道:“爹,一切都过去了。在我娘的事情上,你的确有错,可是爹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所有来弥补我和我娘,我早就原谅你了,我相信,我娘在天上也已经原谅你了。” “老四,有些错不是依靠弥补就能掩盖过去的。”元祐帝搂住老四,淡淡地说着话,只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多少都有些怅然:“弥补都是事后功夫,有些时候都是给外人看的,堵芸芸众生的嘴罢了。” “那爹,你当时发诏书把我娘的事情公之于众,还光明正大地让我娘和离,也是表面功夫吗?就为了让御史们无话可说?那你可真是下了血本了,估计几百年以后,人们还在讨论呢。”老四一听元祐帝的话就笑了,他才不相信他爹是这种人呢。 如果元祐帝当时只是做做样子,仅仅是为了让天下人知晓,他已经知错了,那他干脆低调些好了,悄悄地把和离书塞给老四即可,又何必大张旗鼓地发诏书通传各地,还让老四扶棺回乡呢? 要知道,元祐帝所做的一切都会被史官如实地记录下来,只要元祐帝颁了诏书,那么月牙的故事肯定会与这个王朝一起,永远地流传下去。为了堵悠悠众口,让自己犯的错在千百年以后还能被人知晓,如果称这为表面功夫,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听着老四调皮的话语,元祐帝不禁咧嘴一笑,他摸了摸老四的脑袋,指着不远处的村落,温柔地说:“来,给你爹和弟弟们介绍介绍这莫家村,你不是在这里住了两年吗?哪个是你家啊?” 莫家村就是个普通的小村落,与大楚成千上万的村落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村口有棵大槐树,枝繁叶茂的,阳光撒到树枝上,也只有那么几缕能被漏下来。树下阴凉处做了些老太太,还有些正在做针线活儿的小妇人,趴在地上打陀螺的小孩子,七嘴八舌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不是四娃子吗?你回来给你娘上坟吗?”老四驾着驴车刚靠近大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