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先将乔琰这位并州牧的位置给按下去,还是先争夺这已经摆明了会设立的凉州牧和荆州牧的位置?
这好像并不是个太难回答的问题。
纵然凉州贼子未平,但刘宏已经委任皇甫嵩和董卓出兵,解陈仓之围,以皇甫嵩的作战本事,想来就算不能在一冬之间将西凉贼子尽数歼灭,要稳固汉军营寨,逐渐推进反攻战线并不难。
又即便荆州南部宗贼林立,光和七年的黄巾之乱还加剧了其混乱之象,但荆州世家与名士同样不在少数,若有兵马为援,料来也有反制的机会。
只是占据一州之半数,也足可以称之为诸侯权柄。
相比之下,并州随时会面对鲜卑匈奴内寇之祸,若非乔琰有雷霆手段,比起凉州荆州也未必就好到了哪里去。
的确……是不必非要拘泥于此的。
卢植不免在转头循声望向乔琰的时候,目光中多出了几分复杂来。
她在与刘宏提及自己不该为并州牧的时候,刻意指出若是按照益州和幽州设立州牧的情况,这四州也该设立州牧,而不该只是给并州此等殊荣——
这到底是一种拒绝,还是在放出分散视线的诱饵呢?
而刘宏竟然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毫无犹豫地将黄琬给敲定在了豫州牧的位置上,这显然不是一个仓促之间可以达成的决定,可见她此话说出时候对陛下心意的揣测恰到好处。
这同样在夜间并未入睡的少女拥着一身大氅立于庭前廊下,让卢植恍惚想起,她当年也正是在夜晚前来的曲周大营。
时隔三年半,甚至将近四年,她与当日的目光依然相似,显得清明而凛冽,只是因这数年间身量的抽条和面容的成熟而让人忽觉时光匆匆。
见她俨然一副夜间闲游,而不是忽然对施加在身上的重任困扰难眠的样子,卢植不由问道:“可否劳烦烨舒告知我一事,这并州牧的位置是否是你所求?”
因这一片凉薄到泛起冷意的月色,卢植这张清癯的面容上也平添了几分肃然之气。
乔琰并未避讳于他的目光,回道:“在回答卢公这个问题之前,我想与卢公说几个故事。”
见卢植颔首,她说道:“三年前我方到乐平的时候,收容黑山贼为己用,取了那太行山中的楮树皮来制作衣衫,也便是后来在并州渐扩散开来的楮皮衣。”
乔琰这话一出,卢植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她并不会随意对外说的真话,毕竟在对外传递的消息之中,楮皮衣并非乐平所创。
乔琰肯对他透露这个特别的消息,显然在回答这个问题上也并无遮掩的必要。
他听着她继续说道:“在第一件楮皮衣制成的时候,我请了一位县民前来测试衣衫的效果,他与我说,幸好楮树皮的质地坚硬,不容易啃食,否则哪里还能留下这么多树皮完整的楮树来制作纸裘防寒,此话,时隔三年听来,也有振聋发聩之效。”
“这是第一个故事。”
乔琰顿了顿,又道:“两年前我挟持刺史张懿,定夺灭蝗之时,曾经行太原郡之南的农田而过,见农人嚎啕而哭其庄稼,又携渔箔捕蝗换粮,两年后我解除禁足后打马而过,见其田中小麦尽数拔除,改种大豆。”
“我便问,大豆又非主食,且产量不高,何故种大豆而不种麦,他同我说,蝗灾之变非人力所能预测,今日有乐平侯挟制府君,颁布除蝗之策,明日若并州换一人在此,未必能如此,那么有一口吃的总比直接饿死的强。”
“可并州境内,纵然汾河沿岸有河水浇灌,其农田产量也绝无法与荆扬州一带相比,若种大豆为生,缴纳亩税口税等税赋后,所剩寥寥无几。但我看他深以为此法可取,又不知如何劝阻。”
“这是第二个故事。”
乔琰语气和缓,情绪也听来少有波澜,然要卢植所说,她这故事听来,为之心神震动的,可并不只是彼时的她而已。
卢植并非没有见过穷困景象,但他年少便拜师于马融门下,所闻所见皆为大汉栋梁之才,以至于他当真没听到有人亲口说过诸如“幸好没有吃完树皮”,或者是“为了在蝗灾中幸免、不如直接种豆不种麦”这样的话。
它们听来半是荒唐半是辛酸。
乔琰已接着说了下去,“我曾见过黑山贼为了三万石的粮食主动跳进陷阱之中来,也曾见过他们在山田之上种植收获百万石的粮食,领取自己该得的部分。”
“我曾见过白波贼为了食粮生存勾心内斗,也曾见过他们为了换取食粮奋勇杀贼。”
“卢公,方今世道,人人皆想活命,若我自负有这本事牧一州之地,活一州之人,那么幽州、益州可有州牧,为何我不可为并州牧呢?”
这好像同样是一个不难回答的问题。
卢植望着乔琰的眼睛,这里面被月光铺落了一片耀然清辉,更让他清楚分明地看到了她坚定异常的神色。
在这位给出她过王佐之才评价的长辈面前,她并没有回避于是否要争这个并州牧的问题,而是堂堂正正地表示,既然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机会,未尝不能一争!
那么那些关于州牧封建论的驳斥,关于崔烈在并州刺史位置上并无错处的说法,以及请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