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格医生在他的工作日记中记下了那位小姐开始变得不一样的日子。1943年5月10日。周日。柏林某位实权高位的将军派司机送他回萨克森豪森。他夹着公文包在禁区外下车,出示证照后通过卫兵往里走。刚到大门口的铁栅栏处,他就看到广场上绞刑柱上挂着一男一女。惨淡的夕阳从那个方向照过来,门格有些惊讶,因为男的身上竟然还穿着党卫军的灰制服,沉重的皮靴和它无力的主人一道悬空微微晃动。 这违规了。他想。党卫队司法总部才有资格惩处党卫军的违规违法行为。新来的长官卡尔科赫是在胡来。 不过给集中营的非批量死者出具死亡证明也是他的日常工作。他走近两具尸体,发现很不幸,女性死者他认识,是那位小姐的贴身犹太女仆,很漂亮的少女,有点可惜。小姐是个护短的人。他想。他有点好奇她会怎样发脾气。 并且以他的水平一眼就判断出,这对男女死因并不是绞刑。他仰着头看了看,发现了两人头上的弹孔,血迹早已凝固。 “为什么?他们是死后也要被挂上去?” 脸色也发青的看守长约瑟夫告诉他,昨晚新指挥官一家狂欢喝多了,他老婆唆使中校命令他们这么干。他并不想,他也觉得不妥当。但不干就会被打上同情他们的标签。 “他们俩都是自杀。”约瑟夫悄悄说。“弗兰茨,多好的小伙子啊,可怎么就被这魔鬼一样的犹太女人诱惑了呢。” “好吧,先放下来吧。”门格说,“送到我那去解剖,递交党卫军死亡报告的人是我。” 这时候,约瑟夫眼睛瞪大,门格转头,朝自己身后望去,他看到一个穿着条纹囚衣的人---小姐?她幽灵一般缓缓从空荡荡的枪杀刑场走出来。 这次她没有踉跄,没有难以忍受地捂着肩膀。她逆光而行,背景远处火葬场的大烟囱喷吐着黑灰,正好在这个瞬间,太阳西沉,集中营光线变黯淡,这让门格医生产生了古怪想象:她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 待她走近,门格医生才发现她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外,表情居然十分平静。 “可以把他们放下来吗?” 思嘉问约瑟夫,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他。 “当……当然。弗兰茨不该被这样对待……“约瑟夫声音越来越小,命令党卫军七手八脚地把挂着两人的绳索割断,将尸体平放在地上。 思嘉蹲下,摸了摸安妮僵冷的脸蛋,伸手从她的贴身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副圆形的玳瑁眼镜,那上面镜片已经碎裂了,她把碎镜片取下,掏出一块手帕裹住,又不顾镜架沾有干涸的血迹,自己把它戴正,让玳瑁框横亘在她的鼻梁上。 门格医生对她的古怪操作不明所以。 “这能配没有度数的镜片吗?”她指了指自己,“我需要。” “呃,作坊那边加工打磨首饰的工匠应该会。”门格说。没发脾气的小姐变得很诡异。 思嘉点头,再从兜里摸出一把小刀。分别在弗兰茨和安妮的头发上,割了一小束,她把金色褐色的两束头发牢牢捆在一起,用那块手帕包好。然后,她又拿刀,偏过脑袋,一下一下,在其他人瞠目结舌的视线下,把自己的长头发给狠狠割断,割得极粗暴狰狞活像狗啃。 这把断了的长发也被她拿在手里。 “我要去火葬场。这些一起,都烧了。但是要额外给我开一个炉。我要一捧灰烬。”她平静说道。“另外,医生,你能在弗兰茨的死亡证明上,写他是个勇敢的士兵,是真正的雅利安男人吗?毕竟这东西要交给他父亲。” “我……尽量。” “谢谢。”思嘉扶了扶眼镜。这是亡者的遗物,透过它,思嘉自认也是用亡者的眼睛看这个世界----她清晰看着集中营,看到一个长发明眸的自己,伫立铁栅栏大门旁,殷殷渴盼她心上人萨沙从天而降。 这不蠢死了吗? 你这一个都救不了的废物。傻瓜,历史就在你眼前,你能抓住什么?利用什么?你只敢服服帖帖的。 我就不一样了。 她不屑地看着那个无能姑娘的身影被一阵清风撕扯粉碎,掉头就走。今天她很忙,首先得先去找集中营的犹太理发师,请他帮自己把头发剪得像样一点。 5月11日,集中营的医生门格与指挥官夫人爆发了一次争吵。因为伊尔斯.科赫,把一些身体上有纹身的囚犯叫来了医务室,让他们脱衣,要求门格做手术,完整剥离那块她欣赏的皮肤。 门格正确认染色体有多少对,一点也不想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随后卡尔·科赫向门格施压,命令他三天内必须送两块漂亮的纹身皮给他的妻子。 那天有一件很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