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说其实你可以免费的。 “若有用得上我的,一定帮。” “如此再好不过,先行谢过了。是这样,我家有意办私塾……” - 宋宅正厅的灵堂被改成了学堂,我带了曲尺和绳子在地上到处量到处画,宋晴正忙前忙后地给学堂添置花草,宋晴则埋头于满桌子的书。 尘封的记忆突然冒了出来。 “公子给的那两卷《孟子》……”我的本意是想说马上还,可是话到嘴边心里又不舍,厚着脸皮添了一句,“若是教书有用到,我马上还。” 宋昀如我所料地说:“无妨。” 片刻后,他又补充:“姑娘若是喜欢读书,看完了可以再拿别的。” 我心里有一个大胆的念头。原本是不敢讲的,可现在我又想,说出来也没什么。宋昀这个人,就算心里觉得百般荒唐,也能把话说得不伤体面。作为被他体面对待的众多普通人之一,我不愿过多利用这种善良,但偶尔也会贪心。 “将来学堂开讲,我可以旁听么?” 听起来会很怪异吧。按传统,读书并不在女子未来人生可选择的范围之内。 “这十张书案,我不收钱了。”我又加了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条件。 宋昀从书卷里抬起头来,眯起的眉眼带了点探询的意味,“来这里的都是些志在登科的,不知姑娘想学什么?” “……我随意,都行。”我一时大脑空白。 我也不知道他会讲什么,他讲什么我就学什么。 “我就是觉得读书好,想长长见识。”我补充,“所以……可以么?” “当然。”宋昀颔首应下,“两日后,卯时,就在这里见。” - 距离开课还有两日,我就期待了两日。我上集市新买了一套笔墨纸砚,练了两页纸的簪花小楷,还把一番奔波后褶皱不堪的《孟子》翻出来重读了几篇。 两日后我如约而至。 也许是我来早了,学堂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站在廊下。我打量了那人一眼,二三十岁,身穿有钱人家标配的棉袄加罩袍,眉梢上扬得像是有喜事,身边空无一物……读书不带书箧的吗?我不由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大大的书箧,心里祈祷着后面来的人都带个书箧,否则我一个旁听的反倒太显殷切。 走近了,却发现事情更不对劲。 “……朝廷的判文我看到了,只说后三代不许科考,没禁你传道授业,我却觉得你不配。你父兄罪行在案,能教出个什么货色来。” “对了,告诉你妹妹,我和她退婚,就是瞧你们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倒是个不差的姑娘,性情勉强称得上温顺,家务事操持得也还算过关。但是生在这般肮脏的家,身上污秽总是洗不清了。” 宋昀岿然不动地坐在正中一张书案,眉毛也不抬一下。 “姓宋的,别以为你装聋作哑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我告诉你,现在满大街都知道了,你有个贪墨的爹和一个害人的大哥,今天这课,别指望有一个人来!也不知你哪里来的自信摆十张书案……” 其实十张书案不是宋昀的自信,而是我对宋昀的信心。 我驻足旁观了一小会子,那男子还算周正的模样在我心里越来越惹人嫌恶。 “你和晴姐姐退婚了?”我上前两步。 那男子叉腰转过身来,仰起头来拿下巴对着我,“怎么了你谁啊?和宋晴什么关系?” “退了是吧。幸好退了。” “你什么意思?” “没说你,我就是庆幸她脱离苦海。” 我说罢朝正厅走去,忽见宋昀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隐藏在满桌堆叠的书卷里。 那是他得知宋晔死讯后,我第一次见他笑。 他笑了我便也想笑,也是一个很小的弧度,心里却暖流翻涌。 正待坐下,我感到手边骤然袭来一股拉拽的强力,书箧被打翻在地,一套笔墨纸砚从里面滚落。我也险些摔倒。 “哟,丫头,你不会是来读书的吧。宋家二郎还真是招女孩子喜欢,不过啊,也就你们这些目光短浅的小丫头片子,才会满眼只盯着一点小恩小惠。你说你读书能读出什么名堂啊?来读书还是来看男人啊?” “施衍你闭嘴。”宋昀倏地起身,眼里第一次浮现出我不曾见过的冷意。 宋昀的嘴皮子我是见识过的。他起身了,我等着看戏就行了。但还没等好戏开场,门外忽地冲进来一个陌生的人影,一拳头往施衍脸上晃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