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没人敢来送信,派我来是因为我爹得罪人了。其实吧我就是个无官无职的平头百姓,科考都没考上,成功了也不能升官不能发财,我还要给他们跑腿送信,我图什么呀我……” 叶兼信了。不是信宋昀的鬼话,是信自己的军营守卫。 他单独带宋昀到一间帐子里,问他:“我要多久之后放你回去?” “我……小人不太了解,从这里到成都要多少天呀?回来又是多少天?哦对还有,按照嘱托,小人这回要去见的是一个叫裴颂的人,将军能不能跟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回去好交差。” - 我觉得宋昀写话本子的本事,和宋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我以为剧情会顺着原来的脉络往下发展,他来了一个突转——以上这些事不是宋昀做的。 “那是谁?”一向不喜欢主动询问的我不禁脱口而出。 “此人名叫魏丹峰……” 魏丹峰?! “他不是……”他不是在洛阳吗?! 我一个不慎从嘴里漏了三个字出来。 幸好后半句咽下去了,我还有机会给自己找补道:“哦没什么,我碰巧认识一个叫魏丹芬的。” - 早在出发的时候,为了贴合“流民”的形象,宋昀已经用铅粉把自己捯饬得油头粉面邋遢不堪,原本干净的皮肤上平添了许多伤疤和痘痘。剑南军营里本就没人认得他,头发还遮了两边鬓角。神不知鬼不觉换个同样打扮的人,是可以瞒天过海的。 宋昀和魏丹峰此前并不认识。但是当魏丹峰扮成百姓来打探消息,宋昀一眼看见这和自己一样刻意的装扮,就知道他不是真的百姓。 敌人的敌人那一定是朋友了。魏丹峰来打探的消息正是“我全家都得了时疫你们能不能给一点点药呀,给一点让我研究下配方就好了”,宋昀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阴阳怪气地说:“晚上来偷不就完了吗,那些烧艾的地方都是住人的,我看也没什么守卫嘛。”他是众所周知的邺人,这么说话也并不显得奇怪。 一句话不仅转移了军营的守卫重心,还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宋昀用咳嗽和发热吓跑了所有帐内的守卫。剑南的军营里原本没有人患时疫,烧艾只是以防万一,现在却多了一个阆中来的人。众人当然要远离这唯一的危险来源。 晚间,魏丹峰从底下掀开了宋昀的帐子。两个人用悄悄话交换了各自的来意。魏丹峰当即决定帮宋昀脱身,方法是两人互换。宋昀的原意是把送信之事托付给魏丹峰,但魏丹峰对自己的嘴皮子没信心,反而是对化妆易容的本事更有信心。 “这里的哨兵两人一队,你这间帐子已经离中军很远了,哨兵的路线是从这里穿过来再到这里,你趁他们走到这个位置就出发。”魏丹峰开始在满地的泥沙上画图,一边指一边说,“除了哨兵,还有巡逻之人到处走,每更替换一轮,会不会碰上都是运气。巡逻人和哨兵的暗号是叩弓,我叩一段,你把节奏记住,万一用到了呢……” 魏丹峰是军队里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说起这些东西云淡风轻,宋昀却傻了眼。他做了二十余次深呼吸,在脑海中模拟了十来遍路线,才敢迈出第一步。 暗探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 讲到后面,宋晴已经从“我趴在席子上听啊你接着讲”变成“我眯一会儿你接着讲”再变成直接睡着。宋昀嘀咕着“她每回守岁都睡着”,把她抱回房里去了。后半夜的天空已经泛起一点白,天边光彩潋滟,半空雾气朦胧。墙外是家家户户的笑闹嘈杂,爆竹声通宵不绝。 满城的张灯结彩中,宋家是唯一一抹白。宋墨成的白事还未过七七四十九天,挽联和白纸都还没摘,因此一切从简,唯一和过年搭边的事大概就是守岁。 和天底下的所有读书人一样,在这伤春悲秋之际,宋昀会赋诗一首: 一城灯火一家丧,一生浮沉一朝散。 岁月不谙人间事,辗转奔流又一年。 - 我和宋昀闲步走过长长的连廊,他讲的故事从斗智斗勇变成了梓州的米粉、梓潼酥饼、腊肉,简州的鱼羊烩,成都的糖油果子、笋子烧鸡、芋儿鸡、米汤煮冬寒菜…… 越说我越想家。 “……这东西真要讲起来啊,可没话本子那么刺激。话本子里都是闯荡天涯的英雄梦,到了现实中呢,每天关心的只有吃什么住哪里,以及路怎么走。”宋昀苦笑,“听我啰嗦了一晚上,多谢姑娘不嫌弃。” 我连连摇头表示绝对不嫌弃,“不啰嗦,很好听啊。” “所以……你喜欢听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