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品欠佳,不堪重任,又是腥风血雨。” 还有一条,我在措辞上卡壳了一会子。 “为君者,须时时刻刻带好脑子……”涂掉。 “为君者,自己不要江山了百姓还不想打仗呢……”涂掉。 斟酌许久,我最终落笔:“为君者,不可交出重权而不加监察;为臣者,不可恋栈重权而不知收敛。为君者,不可以情谊定人品,而后盲目信任;为臣者,不可以情谊博信任,而后无度挥霍。” - 紫微城是一个繁华得闪瞎人眼的地方。重重宫墙切割出迷宫一般的夹道来,四下是成片的朱红和黛绿,数日积雪也没能掩盖其鲜丽。我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抬头只见乾元殿顶端,火珠借日光熠熠闪烁,点缀着如洗的蓝天。 “如此繁华,郡主以前没见过吧。”身边的內监这样对我说,不知是炫耀还是感慨。 “里头长什么样?是不是无比繁华?”那天出去之后,使团里有无数人这样问我。 繁华吗?那当然了。可是置身其中,我更觉得渺小孤单。如果有人问我皇宫一游作何感想,我会说—— 在热闹拥挤的人间,上位者用高墙围起大片寂寂仙境,用以安放自己无边的欲望。 而今天,我也进来了。 日常朝会在紫微城的崇勋殿进行,內监却一路把我带入偏殿。十来尺高的台基上,沉香木构筑起恢弘的殿宇,珠翠琳琅,鎏金耀目。这里本该群臣林立,此时却已只剩皇帝,一个我猜是太子的华服男子,谢乾灵,齐冕,以及在我之前被召来问话的涉案人:孟韬等齐冕的一堆幕僚随从,谢乾灵的一堆幕僚随从。 黄地夔龙纹栽绒地毯一直延伸到雕龙御座。紫檀云龙纹山字式座屏前,我余光中可见当朝皇帝略显佝偻的坐姿。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所谓帝王,没有三头六臂,没有神眉鬼眼,不过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头子,满脸皱纹,眼角浮肿。 “臣女沈氏洛泱见过陛下。” “侯爷与四殿下所说之事,其实另有隐情……” 这天,孟韬以“铸造假.币”“构陷皇子”“刺杀朝廷命官”“威胁柔嘉郡主”“妨碍时疫防控”的罪名入大理寺,齐冕以“御下不严”的罪名被剥夺山南道财政权。 - “就一个‘御下不严’?”宋晔找到我,眸中升起震惊之色。 “某不太明白,贵国法司断案定罪要几方证言?有哪些案卷要留档?几层复核能结案?”裴颂问。 那晚江上沉船之后证据尽失,只剩下我口述的证词,这给齐冕留下了很大的辩解的余地。只要他咬死不认,皇帝就信他。 然后事情就偏离了原来的方向。一方面作为外来者我没有造假的动机,一方面齐冕没有定罪的证据,我和齐冕之间的矛盾无从解释。这时,齐冕的一个幕僚提出了新的思路:“郡主说孟师爷是受侯爷指示,是孟师爷说的还是侯爷说的?如果是孟师爷说的,是否幕后其实另有其人,而孟师爷却打着侯爷的幌子替他隐瞒?” 然后矛盾就被转移到孟韬身上,怎么掰也掰不回去了。哪怕我详述了我们那一顿饭的每一句话,哪怕我拿出章全写的奏疏。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宋晔问我:“孟韬关在大理寺,这么说案子立在大理寺?”我答:“不知道。” “陛下可有选出主审人?”“不知道。” “当时可有三法司的官员在场?”“应该没有。” 宋晔叹着气猛拍大腿,脸上写满了不甘。 我也不甘,可是我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 宫里派了一个妈妈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众人走后她就推门进来。 “郡主,您先前那几件青衣都是下人才穿的眼色,奴婢给您扔了吧。郡主换上朱红翠绿一类的颜色,日后必定叫夫婿移不开眼。还有花样,您原来也太素了,奴婢给您挑的料子都是洛阳城里时新的花样。” “郡主身子太过纤弱了,可是久病的缘故?这么下去可不好,丰腴才是美啊。奴婢必定将您照顾得白白胖胖,将来嫁了王子皇孙,方不至于被其他莺莺燕燕比了去。” “哎……郡主卸妆做什么,这花钿可是贴得不好?” 我眼神示意碧环把她赶走。 “妈妈您不知道郡主身子有多弱。”“这是医嘱。””少睡一个时辰郎中都要斥责的。”碧环在赶人这件事情上已经愈发熟能生巧。 望着妈妈在极不情愿下离去的背影,我心中嘀咕:嫁人真麻烦。 碧环取来卸妆用的澡豆粉,在我满脸的铅华脂粉上均匀铺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