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韬大醉,在甲板上躺了足足两个时辰。 醒来后已是傍晚,落日熔金,暮云重重铺开。孟韬依稀记起了一些酒后醉话,显出几分窘迫来,“醉一回也挺好的……要是能不醒就更好了。” 然后他开始往回走,一路上愣是没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直到齐冕船只的方向传来雷霆震怒——“雁玉呢?” 齐冕着急得比往常任何一回都要夸张,接连派了三拨人来找齐雁玉,然而无果。谢乾灵本人摆出一副“一切全凭齐姑娘做主”的样子,自己没下一条命令,重话狠话都是齐雁玉在说。最后在齐雁玉的命令下,对面连放踏板的口子也不肯开一个。 齐冕只得亲自来找。夜色已然降临,两边点起零星的风灯,齐冕站在船舷边扯着嗓子大喊,也没见对面打开哪怕是一扇窗。最后谢乾灵犹犹豫豫地走出船舱行礼,齐雁玉还满嘴挂着“你说你理他干嘛”。 我开了一条门缝听他们吵架。 齐雁玉的声音相隔一片浪涛,但好在清脆响亮,依稀仍能听清,“若我今日听你的回去了,明日呢?后日呢?这辈子呢?这不是跨两艘船的事情,说白了你就是不让我和永承哥哥在一起!” “那你又为何非要在一起?”齐冕的声音似天雷滚滚,隐含蓄势待发的怒意。 “爱本就是没有原因的事情!” “荒唐!” “你来人间不是为了快活一场么?你自己也心安理得地享了半辈子的乐,如何到我这里就成了荒唐!” “享乐也该有个度!”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度!合你的意吗?” “这不是我的意,是天意!你知不知道你身边的人……”后半句没说完的话大约包括意图叛国、意图争储等。 但谢乾灵很适时抢过话茬,装无辜道:“齐叔,您说我吗?我会对雁玉好的。” …… 一刻钟过去,他们还没吵累,但我听累了。我阖上门解衣散发,上床往被窝里钻。躺倒之前我看了一眼窗外的长空,浓云如墨,沉甸甸的好似携满城雨水而来,遮蔽了万里天光。 “像是要下雨了。”我对碧环说。 - 当夜某时某刻,窗外一阵轰鸣,雷声滚滚而来。 现在还没到我这个失眠重度患者的入睡的时间,但我依然吓得不轻,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 再下一瞬,雨水瓢泼,狂风灌进船舱。 江面大浪翻滚,船身开始剧烈摇晃。我顿时喉咙里泛起一阵恶心的感觉,好似五脏六腑都处在翻江倒海之中。我抓着窗棂试图稳住身子,脑袋靠在窗户纸上,雨打江面的声音愈发清晰。 雨声里还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这个时候,外头应当有人在冒雨掌舵,有人在落帆,有人在收拾不防水的东西。 可是再下一个声音就不正常了。那是木头撞击坍塌的声音,伴随着无数人的尖叫,来自谢乾灵船只的方向。 我当即下榻,随手抓起一件斗篷,披着满头的散发就出了门。雨水和狂风迎面打过来,我提一盏风灯朝那个方向看去——船塌了。 塌不在舱室,在骨架。一艘船要想抵御风浪,靠的是尖底龙骨结构,以一个纵向构件首连船首柱、后接船尾柱。如今船舱整个地陷落,骨架却从里头分崩离析,可见沉船是骨架不稳所致。 松木材料塌成一块块一根根,木料上还挂着许多条人命。这样大的一艘船,却被一个巨浪轻而易举地压入水中。我再次看清江面时,便见水花四处迸起,有手臂和脑袋冒出水面,挣扎不止。 裴颂已经站在船舱门口的船篷下。舵手一路踉跄地跑来询问:“大人,咱救不救人哪?” “当然要救,为何不救。”我淋着雨跑过去。 裴颂却陷入了沉思,“一个皇子,一个镇南侯千金,剩下的都是皇子的谋士。如果不救的话……” “如果不救,齐侯爷只会愈发独大。二哥哥,他们是侯爷的死对头,我们剑南的边军也是。就算真的要考虑对局势的影响,也该救人。” 裴颂这才下令,“救人吧。” 于是舵手把本该驶离的船又调转了回去。裴颂吩咐下人取来绳索,在船边放下去。一排守卫点起五六个风灯甩动呐喊,试图唤起水中挣扎的人的注意力。 我帮不上什么忙,只提灯走到船舷边遥遥望去,依稀辨认着船体结构。船已经被整个翻了身,骨架构成的底座变成零散的木板,可是船舱…… 甲板下面那一层都是货物,不要也罢。重点是住人的地方。谢乾灵和齐雁玉很可能被压在木板堆下面。如果这些守卫和小厮都只顾自己上岸的话,他们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