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去洛阳的时间就定在明天。谢乾灵和裴颂都考虑到了我的病情,怕我经不起这一路的舟车劳顿,但我当即表示没关系,反正这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如果拖下去,恐怕一个月都无法出发……那我岂不是要吃一个月的毒药和解药。 谢乾灵顺势说,要把周从安也带过去,以免我路上有什么意外。 其实哪里有这个必要呢?我当时客气地说不用。后来我问了碧环才想明白,谢乾灵两次暗中找我都是扮作周从安的随从,周从安知道得太多了。谢乾灵带着他,是为保护他不落敌手,也是为保证自己机密不泄露。 同行的还有拉拉杂杂一大拨人。我根据他们的对话,在脑中划分了阵营—— 剑南:裴颂为首的使团,我。 太子党:奉旨班师回朝的齐冕;随行的兵将幕僚,含孟韬;通敌案证人,即玉芝、曹四。 四皇子党:本人,幕僚、随从,周从安。 不完全是四皇子党,但帮四皇子,同时又假装帮太子党:宋晔,即宋墨成长子,宋昀兄长。这里也可以加上我。 牵扯双方,但严格来说暂时没有党:齐雁玉。 除此之外,章全是地方官,非诏不得进洛阳。那个叫唐乐知的宣抚使的瘟疫防治工作还没结束,不能和我们同路,但据说他已经把孟韬来州衙的所见所闻写成供状,签字画押,交由孟韬保管。 - 谢乾灵走后,我和裴颂一度陷入十分尴尬的安静。 “炭火够不够暖?” “足够了。” …… “早膳用过没有?” “用过了。” …… “你昨夜睡得少,再去补个回笼觉?” “嗯。” 我推门出去,踩过雨后的一地湿滑,循着一道连廊往自己的房间走。谢乾灵负手伫立的身影出现在连廊尽头。连廊边跨过长椅是一排梨树,梨树四季常青,深秋时节也一片鲜绿,树影在他身上落下一片斑驳。 他的住处不是这个方向,所以我大胆猜测,“殿下这是找我有事?” 他转过身来,“本事不足,慈悲有余。郡主以前竟有这样的评价。” “哦,殿下方才在门外窃听啊。” “本王毕竟不聋,恰巧听见了,总不能充耳不闻。” 我又哦了一声。除了这个字我想不出别的回答。关于他听到了什么,我觉得不重要。 “殿下可还有别的事?” “郡主何须这么急着走。” “那就是没事了。” 我于是迈开步伐。还未及绕开他身侧,他又偏过头来,“有事。本王还想多问一句。” 我又停下步子。我们就这样并排站立,朝向却相反,只有眼神在中间短暂地交汇。 “贵国使节那一套,在郡主这里管不管用?” 灼灼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殿下不是知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我愿助殿下一回,也不是因为殿下那一套在我身上管用。”而是因为这本身就是我的决定,我的意愿。 裴颂也如是。我若顺他之意,并不代表我信他听他。我若逆他之言,也不代表我恨他反他。 直到刚才那个瞬间我才惊喜地发现,我已看清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人质疑,我可以解释。有人反驳,我可以再驳回去。前路茫茫,分岔无数,而我已有方向。我觉得这种感觉真好。 - 次日天公作美,有万里晴空与我们作陪。州衙门口早已排好了长长的仪仗队。同路出发的有好几拨人,所以各有各的兵将随从。 齐冕的幕僚和谢乾灵的幕僚就谁前谁后的问题产生了冲突。 齐冕方:“四殿下已有通敌叛国之嫌,实在无资格享此尊荣。而侯爷对外征战,劳苦功高,此番是奉旨班师回朝,万人敬仰并不为过。” 谢乾灵方:“侯爷与四殿下各有要事,同路返回不过凑巧,何须在意先后?” 齐冕方:“你既不在意,为何不让一让?” 谢乾灵方:“我方不在意,所以不想为此白费力气,自然是主张按已经排好的队伍来。” 各执一词,争论不定。 忽有一抹亮色穿梭过甲胄与皂衣。齐雁玉站到双方中间,冒出一句:“永承哥哥是皇子,爹爹是臣子,当然是皇子在前面啦!” 一时众人沉默,唯独齐冕骂骂咧咧地念叨着“不孝女”。最终,谢乾灵上前表示愿意主动谦让,这场冲突才算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