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夜深露重,屋内灯火摇曳。 短榻的方向上,孟韬凉凉的声音又响起。 “话已至此,郡主总该清楚谢乾灵会做什么了吧。无论郡主嫁谁,只要和亲,于他便是不利。他今日花言巧语,口口声声说要与郡主永结连理,同甘共苦。明日呢?翻过脸来,便给郡主安排一场‘意外’,让郡主不明不白地死去,更甚者还会嫁祸于太子殿下一党。” 我看向他:“那师爷可是有法子应对?” “和平来之不易,太子殿下定然会全力维持,不叫郡主陷于危难。眼下郡主身处阆州,侯爷与在下绝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私铸假.币,栽赃陷害,到孟韬口中却变成了这么好听一番话。 我忍住拆穿他的冲动,“请师爷赐教。” 孟韬向我徐步走近,压低嗓音在我耳边道:“只需再用一次布防图……” 然后是很长一段具体实施方法,公开指认的时间定在明早,证词的话术颇有些门道,还要配合声体形表,一边明里暗里指认别人,一边塑造自己懵懂无知的形象。孟韬那种在官场里浸淫多年的头脑,果然不是我能比的。 - 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从今早官船靠岸开始,我竟已经八九个时辰没有合眼。今日天色阴晦,连带着室内也光线骤减,再配上浅浅的雨声,加我这一身病,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睡眠良机。 可是脑袋刚忍不住沾着枕头,我又挣扎着爬起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碧环帮我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被衾,“郡主困了就先睡吧。” 我摇摇头,往床边的翘头案上挪了挪身子,“你去取纸笔来。” 现实并不给我留太多时间休息。水芸留下的那番话,我还没仔细分析;孟韬那句“诱敌深入”,我还没想明白;宋墨成遇刺时,托我之名诱骗他的那封信还没查出源头;孟韬说了一通谢乾灵的坏话,我还不能辨真伪。 可是,真是困死人哪。 趁碧环准备纸笔,再眯一会子吧,数十个数就起来。我在心里这么想着。然后我脑袋往枕头上凑,身子蜷缩进柔然的被窝里…… - 再然后,就是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屋内一片昏暗,屋外雨声未停。 眼睛眨了好几下,视野才逐渐清晰起来。第一眼是横梁和屏风,第二眼是碧环带着愁容的脸。 “郡主醒了。” 我虚浮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什么时辰了。” “亥正。您睡了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嗯,还不错。没有什么比生病的催眠效果更好了。 “郡主,您热症又发了。”碧环手背轻触我的额头,“奴婢刚刚……也不知该找谁,见刺史大人正忙,就去找了阿谯小哥。四殿下把周先生请来了,现下在外面候着,奴婢去喊他进来吧。” 既而,周从安在门口脱去蓑衣和斗笠,徐步进门,身后还跟了个随从。这随从身形高大,气度不凡,斗笠一摘就更面熟了。 谢乾灵这又是哪一出? 看碧环惊愕的表情,她对此并不知情,但也和我一样没有声张。 掩上门后,我轻唤:“殿下。” 一身被雨淋个半湿的褐色布衣,也难掩谢乾灵的天家贵气。他举手投足依旧从容,神色依旧沉稳。 “先看病吧。” 周从安跪立于床边。我伸了一只手臂出来,冰凉的空气立马钻进被窝。粗糙的手指搭上动脉,周从安凝神思忖,眉头紧锁。 “请问郡主昨晚睡了几个时辰?” “四个时辰。” “恐怕不到。” “若要问真正入眠的时间,约有三个时辰。” “有这么多?” “……我也记不准确,兴许只有两个多时辰。” 我心虚地瞥了他一眼——满脸写着不信。我不通医术,弄不明白脉搏一震一震的摸起来有何区别。在我眼里,把脉简直就是妖术。一个人一天吃什么,干什么,睡多久,生了什么病,都精确无误地写在里面。 譬如周从安能即刻揭穿:“实则是一个时辰吧。” “一个时辰?”谢乾灵的声音插进来。 周从安点点头,捋着胡须道:“不止昨晚,再往前几日也是如此。” 这是实话,我无言争辩。 “恕老夫冒昧,郡主晚上难道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么?” 我想了想。非做不可的事,思考算不算呢。 “郡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