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全送我从屋里出来时,正好撞上正午的日光。深秋天寒,连带着日光也温柔了起来,灿灿的斜照阶前。正待离去,远处却忽然有衙役迈着小碎步走来,在阶下躬身道:“郡主,大人,四殿下在州衙门口有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碧环担忧地看着我:“郡主,还撑得住么?” 我心说撑不住也得撑,索性道:“撑得住。” 传舍在州衙的最深处。我和章全一路疾行,走到正门口已是半刻钟后的事情。绕过一道鹤鹿同春的石雕影壁,便见谢乾灵立于空旷的大院中间,边上站了两个着燕服的中年男子。我知道这是他的幕僚。皇子嘛,身边跟两个幕僚很正常。 一名身着皂衣的州衙守卫俯首低眉地跪在他身前。我与章全走近后,他随即看向那守卫,正色道:“方才所言,你再一五一十地和郡主说一遍。” “是。”守卫挪着膝盖,向我弯了弯身,“小人就是个看门的,方才……” - 刚才守卫站在州衙门口,忽然有一个姑娘跌跌撞撞地跑来,发髻凌乱,粗布衣衫十分单薄,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这个姑娘他认得。 数日前这个姑娘来过州衙门口,当时她身边还有一男一女,三人自称是柔嘉郡主的侍从奴婢,寻主来的。可是三个都患有时疫,州衙里的人不让进,最后的协商结果是把人送去侯府。 三人看着实在可怜,尤其最小的那个姑娘嘟起嘴来撒娇求情真叫人招架不住。守卫一时心软,就自请给他们驾车去侯府。反正是个没人愿意领的差事,他领了也省得那些官爷派人的时候为难。 车上隔着一层门帘,里外有偶尔的交谈。 守卫:“你们都叫什么啊。” 姑娘:“我是水芸,还有玉芝姐姐和曹四大哥。” 守卫:“哦,家在哪里啊。” 这只是一句习惯性的客套。说完这话,守卫才意识到车里那姑娘是郡主的陪嫁丫鬟,自剑南千里而来,在这里是没有家的。她的身份好像比他高太多,可是她不见得比他幸福,至少他服完这一轮的役,回家后还有亲人可伴。 果不其然,车里没声了。 “对不起,我刚刚问错了。”守卫很诚恳地道歉。 “没关系。” 然后一路无话。马车停在镇南侯府门口时,三人依次下车,另外两个都没给过他正眼,唯独水芸刚从门帘里探出头时,冲他喊了一句:“你站远点啊,我们可是生病了的。” 守卫嘴上说着哦,脚也很听话地往远处挪,心里却觉得近点也不是不行。 三人走上侯府的台阶,水芸回头看了守卫一眼,一双大眼睛嵌在憔悴的脸孔上,眼中满含凄楚之色。 “谢谢你送我们来。”背影隐入广亮大门前,她留下这么一句话。 这一趟,于水芸不过一段路程,于守卫不过一份差事。没有车夫会注意乘人是谁,也没有乘人会注意车夫是谁。可是水芸和那个守卫都注意到了对方。 - 说回今日。 守卫又见水芸,竟比印象中上次见面憔悴更甚,面色惨白,嘴唇干裂,乃至呼吸也虚弱停缓,一双腿却还在勉力支撑。两人对上了眼神,然后水芸就软绵绵地塌在周衙门口的台阶上。 “水芸姑娘你又来了啊。”守卫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用双臂托起水芸孱弱的身躯。 水芸话音微弱,“我有话跟你说……但是有人跟踪我。” 守卫于是把水芸打横抱起,带进州衙的院内,轻放在石墙边。 “对不住啊,我身上还有病气,说不定要连累一下你。郡主已经在州衙了,你可以找她要解药,郡主是很好的人,会给你的。” 守卫怀里传来水芸嗡嗡的声响。他看着她的病容,满心担忧,“那姑娘怎么没解药?” 水芸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答非所问道:“你会写字吗?” “啊?” “会不会啊……” “不会。” “那我有段话要你带给郡主,你记住好不好?” “郡主就在侯府,小人这就去叫。” “别别别别别叫她!”水芸忽然惊叫,“只能你带。” “为何?” “你就答应我一次呗……” “哦,好。”守卫对上水芸泪光闪闪的眸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我……侯府有个什么师爷,是他一定要我来的,说是要我带这个荷包给郡主,里面的东西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