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停在州衙的偏门前。 那男子翻身下马后,伸出了手停在半空。我没来得及思考他是不是想扶我,径自踩着脚蹬从另一侧下马了。借着角灯昏暗的光,我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嗯,毫无波澜。应该没有扶我的意思。 他用眼神指了指州衙示意我进去。我犹豫片刻,开口道:“殿下,我还有婢女和行李在侯府。” “郡主认识本王?”他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哦,侯府的齐姑娘提过。”我懒于解释自己的推理过程,只这么言简意赅地说。 想起齐雁玉的叮嘱,我又加了一句:“齐姑娘有话要我带给殿下。” “这不急。”他摆手,“婢女和行李,本王会派人去侯府交涉。这里另有一事要请教郡主,刻不容缓,郡主请进吧。” - 我没猜错。他就是齐雁玉口中的“永承哥哥”,大邺四皇子,谢乾灵,字永承。 州衙很大,我跟着谢乾灵七拐八弯地走进传舍。路上,那姓章的刺史来打了个招呼,被他几句话打发走了。他连喘一口气的时间也不给我,径直把我带到了……等等,这是他的房间?就我们两个? 推门进去,却见屋里还站了一个人。 谢乾灵跟门口的侍卫嘱咐了一句“十步以内不许有人”,而后把门关紧,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另一人。 “二位认识的。”他立于我们两人中间,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看着周从安那熟悉的面容,正在纠结要不要装一下,转眼却被周从安卖了个一干二净。 “回殿下,正……正是。”周从安哆哆嗦嗦地说着,俯身朝谢乾灵一揖,那腰就快弯成直角了。 谢乾灵看向我,挑了挑眉,“郡主呢?不认得?” 我很快认清了现实。这不是疑问,是反问。 “认得。” “不多解释一句么?” “解释什么。” “如何认得?” “就是认得呀。” “……认识一个人,总需要些契机。” “哦,契机。”我作思考状,“时疫当前,他是郎中,这算契机吧。” 谢乾灵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眼神如利刃一般,仿佛能穿透我的身体,直入心肺。 沉吟良久,他又开口:“若不是本王已经探知郡主的所作所为,郡主方才这番装傻充愣还是很高明的。” “我的所作所为?” “郡主自己不知道?” “我又没失忆。自己每日都做些什么,如何会不知道。”我道,“只是不知殿下在关心哪一件。” “郡主,横竖瞒不住,何不主动坦白。”谢乾灵叹气。 “横竖没瞒住,殿下直说也是一样的。” 其实我先说和他先说不一样,大大的不一样。我不知道自己暴露了多少秘密,他也不知道我隐瞒了多少秘密。是以我们都在探底,探对方所知的底。结果嘛,都没成功。 “那个……郡主。”周从安在旁边讪讪地插道,“对不住,四殿下承诺了不会公开,所以……老夫确实是都说了。” “我知道。”谢乾灵看起来这么厉害,确实不是周从安一个老实人能招架得住的。 “您知道啊?” 谢乾灵淡淡道:“郡主当然知道,适才不过硬撑罢了。” 周从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谢乾灵:“那,那既然郡主知道殿下知道什么,殿下也知道郡主知道什么,郡主也知道殿下知道郡主知道什么,殿下也知道郡主知道殿下知道……哎,几个知道了?二位别管老夫这糊涂话,老夫是想说,二位应该开诚布公。” 谢乾灵点了点头,“郡主,开诚布公吧。” 我坚持不懈地硬撑着,“殿下先请。” “……也罢。”谢乾灵冷笑了一声,挥挥手示意周从安出门回避。 - 谢乾灵确实发现了瘟疫的始作俑者,但并不是从我这个突破口发现的。 “本王奉旨前来迎亲,路途受阻来晚了几日,见郡主已在侯府,想必吃穿不愁,迎亲之事不急在一时……倒是这时疫,洛阳派下来的宣抚使还未到任,本王不能不重视。” 于是,他从医馆着手,找到阆州最大的医馆回春堂,问出了第一个时疫患者出现的时间——十一月初二,也就是十九天前。 这天还是剑南国书上写着的使团抵达日期,因而也同样是柔嘉郡主与使团“走散”的日子。这是第一重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