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那位传说中的老侯爷来到阆州,州衙里大清早就开始了吆三喝四,远远地穿透过门缝。我用早膳时,好几回听到整整齐齐“恭迎侯爷”,喊声如雷声般隆隆作响,震动着地面和屋宇。 “过会子侯爷来城门口了,刺史大人起头,大家就喊,明白了么?”一个声音格外宏亮。 门边,我嘀咕了一声“好生无聊”,转身回屋捧起《孟子》。 不多时,有人来喊我过去。我已经梳好垂鬓分肖的发髻,今日还特意添了两个银饰,穿了一件料子最贵的衣服。月牙白的上衫用的是厚缎,交领边缘镶了棉,青色的襦裙束在腰间,外面再披一件与上衫同色的披衫。 安排这一切的碧环解释道:“虽然您首饰也不多,衣料也名贵不到哪里去,但是尽量吧……不能让人觉得您好欺负。” “你觉得我好欺负?”我问她。 “不,实则一点也不好欺负。”碧环笑了,“但是表面看着好欺负。” 我轻轻一笑,只当她是在夸我。片刻后,一个念头忽闪而过:“索性就让他们觉得我好欺负吧。这样他们欺负我的时候,就不会用太过高明的手段了。” - 州衙议事厅,满室肃静。 镇南侯齐冕端坐上首,两侧尽是我没见过的人,应该是他随行的兵将和幕僚。而我认识的如章刺史、宋墨成等人,则坐到了较末的位置。 老侯爷并不老,三四十岁的样子,被称作老侯爷大约只是因为地位太高。他长得就是一副武将模样,浓眉大眼,配上魁梧的身形,看着有点凶,于是连带着叫我觉得他的目光也像刀锋一般,仿佛要在我身上戳出一个窟窿。 “侯爷。”我微微欠身。 身侧有人凉凉道:“郡主,咱们方才见了侯爷,可都是跪接的。” 我心里骂了一句无聊,正打算敛个衽意思一下,又闻宋墨成的声音自后方斜插进来:“咱们是大邺子民,郡主是剑南的千金,能一样吗?” 这话说得巧,“大邺”两字竟是重音。 “侯爷跟前,轮不到一个阆州的小官插嘴!”有人反驳。 抬眼看了看前方,齐冕眉目凝然地盯着我,并无一言表态。 我全然想不到,跪或不跪的小问题,能让这群本该为百姓谋福祉的父母官吵上一回合。我既不想灭他人气势,也不想灭自己威风,索性直接问:“侯爷,还要跪吗?” 底下人当然可以不着边际地吹捧,但若问侯爷自己,就看他脸皮够不够厚吧。 “不必了。”齐冕喉结微动,粗厚的嗓音响起,“郡主可以向剑南自证身份?” “眼下不敢肯定,求侯爷先告知剑南来了哪些将领。” 齐冕抬抬手,身边副将跑了出去,回来时拿着一张纸开始念。一连串十几个名字后,我发现无一认识。 “没有什么信物么?”齐冕问。 我摇摇头:“即便有,也没人认得。” “那就烦请郡主再想个法子,总不至于把人绑到两军阵前。”话里已有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先去一封信吧,如若那边不信,再想法子。” “郡主有所不知。”一个不知什么级别的人插道,“你们那叶兼几年前杀了我大邺使臣,现在已经无人敢进敌营了……” “不。”齐冕摆了摆手,“用箭射。” - 我写完信后立马有人来抄录,一共抄了四份,加上我的这一份,拢共用五支箭射向剑南军营的五个地方。抄录的那四份在末尾作了备注,以防对方因字迹问题而怀疑。 我觉得出这个主意的人很聪明。否则如果只有一封,谁知道第一个收信的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呢。 “奴婢觉得这样还不够。”碧环私下跟我说,“郡主别忘了,领兵的叶将军就是个主战派。” 我当然不会忘,领兵的不仅是主战派,还姓叶。他就是要我死在这里,就是要趁阆州瘟疫进兵。这不仅仅是主战主和的问题,更是剑南内部的权力争夺。我们无论射多少封信,最终都要汇总到他手里,因而都是白搭。 可是我不能直接把这一层说破了。母国的内斗,怎么好暴露在外人眼皮子底下。所以在得知军中没一个我认识的人后,我还是要先走叶兼这条路,虽然没用,但至少掩盖一下内斗的本质吧。待他们发现五封信石沉大海了,我的下一步才能进行。 - “郡主,信射出去后,我们已派足人马,在信中约定的时间地点等候多时,剑南无一人前来。”三日后,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把我请到议事厅,如是说。 我顺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