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玄机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轻声说道:“世家对宗门修士动手,那些弟子被欺辱后又何尝没有暗杀过世家的天才?”
“我说过,这些事情是说不清的。”
“一开始可能只是骄纵子弟的玩笑……可是这些仇恨却越卷越大,直到变成现在的模样。”
他的声音先是极轻随后越来越低沉,“可是你们却没有管过这些。”
“这些发生在你们天衍剑宗中的事情,难道在我们其他八宗没有吗?当然有,但是我们及时出面制止了。”
“因为关世衡的过往经历,你一直都对世家子弟有些偏见吧……所以才会放任宗门弟子的复仇,可是在血洗发生后,又震撼和愧疚于最后场面的残忍,最后自囚于圣地的藏书阁。”
心中的复杂情绪被对方猛地揭开,像是将结咖的伤口直接扒开,余玄剑缓缓闭上眼睛,“你说得很准确,甚至比我自己想得还要准。”
“事实上,很多时候我都想不清自己在做什么。”
“我确实做得极不合格。”
钟玄机缓声开口道:“那就不要再插手了,你这次又是想为你徒弟出头吧?”
余玄剑叹了口气,“你又猜对了。”
“……你徒弟比你聪明多了。”钟玄机有些无奈,“所以,你插手只会拖你徒弟后腿,陪着他就行了。”
别再被利用了。
能够让各宗的未来掌门心甘情愿臣服,甚至拿出藏书阁的秘卷,这个荀渊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接下来,可不会只有自己一个老家伙来试探对方,各宗什么都缺,就是他们这些老不死不缺。
他们活得够久了,除了宗门的未来,已经没什么可以在乎的了。
如果说千年前,他们对天衍剑宗结局的默认,旁观对方一代代衰败,是钝刀子割肉,是事不关己的阳谋,那么这些天,荀渊对各宗未来天才人物潜移默化地影响与拉拢,亲手将各宗的未来断绝,就是不折不扣地毒计。
他们早已不再过问宗门的内务,掌门们也都对那个荀渊颇有好感,门下弟子成了对方的拥护,他们选中的未来掌门更是直接以荀渊为主,不再以宗门利益为第一位。
这是在掘他们的根。
而那些弟子也不愧是他们选中的未来掌门,行事稳重妥善,就连各宗掌门都没有察觉他们早已投向荀渊。
可是,他们还太年轻,以为这样就足够隐蔽了,却忘了这是修真界,多得是闭久关的师祖、师叔祖。
而在知道这个情况后,他们第一时间聚在一起讨论,结果发现类似的情况居然在每个宗门内都有发生。
那个荀渊的手竟然伸得如此长……
他们本就忌惮对方的手段,所以在得知对方所做的远比自己想象地还要多后,他们便更加理智了。
而且那些弟子们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慧冷静,显然他们都是自愿做那些事情的,这比起直接控制他们更为可怕。
于是他们按兵不动,耐心等待最佳的时机。
终于,他们等到了。
所以,他一上来便对荀渊用了暗示,可对方居然迅速找回了理智,努力克制内心的恐惧——他的暗示会扩大内心的愧疚与罪恶感。
而这说明对方问心无愧。
他不觉得自己在掘宗门的根基,甚至不觉得自己有错,那点身体轻颤的恐惧是每个正常人都会有的。
人总会做错点什么事情,如果对方真的想图谋八宗,表现出来的恐惧绝对不止这些。
但是荀渊没有。
于是他迅速反思,他知道荀渊天赋极高,或许对方并无恶意,只是想为千年前的事情替师父出气,但是一不小心就做过头了……
所以他刚刚直接无情地将余玄剑心中的纠结与痛苦揭开,却发现对方居然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
就连余玄剑自己都没有想明白自己的内心,怎么将自己的痛苦告诉荀渊?而且,以荀渊能够让那么多天之骄子臣服的个人魅力,不可能会做这些自作主张为他人报仇的幼稚事情。
钟玄机在心中长叹一口气,更复杂了。
那他到底想做什么?
自认自己是正义的天骄可比只会图谋利益的天才还要可怕地多,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那是正确的,所以只会坚定地走那一条路。
要么完成目标,要么身死道消。
对方一定所图甚大,连八宗联合在一起的利益都看不上,而且他自认正确,这说明他们几乎不可能将对方说服。
这是一个极为难缠且可怕的对手,天赋极高、谋算极深且极为坚定,任何人都不想要这样的对手。
偏偏他们已经对立了。
看余玄剑的样子,就知道天衍剑宗已经被对方彻底占领了,而其他八宗也被他侵染了大半,除了他们几个老家伙,几乎无一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