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跑起来!憨夫方才传了消息,君上不准备参加王宫夜宴而是要直接回府,切莫等君上入府之际我等还没准备完毕!”
“再起三锅肉汤!夜已寒凉,莫要让恭迎君上的黔首们挨饿受冻,更莫要寒了黔首们的心!”
“火把收起来些,前番君上凯旋之际都说过了,我长安君府还不需要靠着铺张浪费来充门面!”
天色暗淡,但长安君府上下却是一片欢庆之景。
一根根火把自长安君府门口一路排开,照亮了从长安君府至长安乡外的归途。
而在长安乡北,大量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秦人等候在长安乡口,竟是让长安乡北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边际!
更是引得长安乡乡民自发的沿路护持,用他们的血肉将所有外乡人阻隔在道路旁侧。
突然间,一声高呼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长安君!是长安君凯旋了!”
数万双眼齐刷刷的看向北方,便见二百余点火光排列成整齐的队列,向着长安乡的方向缓行而来。
一名老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快跑几步跪倒在路边,悲声而呼:“三十七年前,家祖父死于赵军之手,二十七年前,家父死于赵军之手,十五年前,家伯子、仲子死于赵军之手,三年前,家长孙、次孙、季子死于赵军之手。”
“徒留老朽苟活于世,便是欲以性命复仇却已无能再赴沙场!”
“今,长安君一战灭赵,为老朽报血海之仇!”
“此等恩义,老朽万死难报!”
在这名老丈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在地,现场的声音越发嘈杂,已让人根本无法听清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唯有大仇得报的畅快和释然之情直冲云霄!
最终,汇聚着千言万语的嘈杂凝结成为震耳欲聋的呼声:
“拜谢长安君恩义!我等万死难报!”
如此聚众甚广、情真意切的感谢,足以让任何人心情激荡,而后站出来给予正面的回应。
然而他们却只等到了嬴成蟜满含悲伤的声音:“下马!”
在数万双目光的注视下,嬴成蟜在插着火把的道路起点翻身下马,而后牵起了身侧备马的缰绳。
不少观礼者这才发觉嬴成蟜的备马竟拉乘着一架平车,而在那平车上还整整齐齐的堆放着四具棺椁!
嬴成蟜身后,八夫、卦夫等一众家兵齐齐下马,如嬴成蟜一般牵起了自己的备马,而他们的备马也皆如嬴成蟜一般承载着棺椁!
长安乡北的呼声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杀悲伤之色。
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中,嬴成蟜沉默的走到了长安乡口,声音略显颤抖的开口:“此战,我长安乡儿郎屡破强敌、驰援袍泽、阻截追击、陷阵斩将,令赵人颤颤,令燕人胆寒!”
“此战,我长安乡儿郎共斩敌首三千七百九十三级,其中五百主三十九人,二五百主十一人,都尉两人,大夫八人,相邦一人!”
除非必要,嬴成蟜不会率领家兵冲阵。
一旦嬴成蟜率领家兵冲阵,就说明局势已经到了不得不押上一切的危难时刻,而嬴成蟜麾下家兵承担的也必定是最为艰巨的作战任务。
以千人之力阵斩三千七百九十三级敌首已经足够让外乡人瞠目结舌。
这些人头的含金量和含权量更是能让天下人侧目!
但,代价又是什么?
嬴成蟜声音中的悲伤再难掩盖,眼中水光晶莹:“此战,我长安乡千名儿郎随本君出征!”
“今,本君携二百一十五名儿郎护送七百八十五名袍泽。”
“回家!”
在战场上,嬴成蟜眼睁睁看着家兵战死于身前却面不改色,甚至会要求其他家兵继续追随自己冲锋陷阵,去填上最为惨烈的战线,去与最精锐的敌军厮杀。
但嬴成蟜又岂能不悲伤!
他们是嬴成蟜看着长大的儿郎,是嬴成蟜亲手培养成材的弟子,也是嬴成蟜敢于交托性命的臂膀!
然而一场惨烈的灭赵之战却让足足七百八十五名家兵战死沙场!
嬴成蟜记得每一名家兵的名字、喜好、抱负和家庭成员,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家眷那祈盼、忐忑亦或是绝望的目光。
嬴成蟜只能如鸵鸟般低着头避开那些目光,亲自拉着四名帮他挡刀而死的家兵的尸首踏上属于长安乡的大地。
八夫、卦夫等一众家兵更是已经泪流满面,嘶声高呼:
“弟兄们!”
“回家了!!!”
数万名为表感谢亲自奔赴长安乡的外乡人看着这一幕,老泪纵横。
恍惚间,他们想起了他们那同样战死于沙场、战死于赵人之手的家眷!
悲伤的氛围愈发浓郁,数万外乡人和长安乡民不约而同的嘶声而呼:
“魂归来兮!”
一名四岁的稚童挣开了其母的怀抱,跑到了嬴成蟜面前,仰头看着嬴成蟜,有些焦急的发问:“君上!额阿翁捏?”
嬴成蟜的鼻尖一酸,轻声道:“袄儿,抱歉。”
“断夫他……”
袄儿的父亲就躺在嬴成蟜身后的马车上,但嬴成蟜却不知道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