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漫上心尖,她才迟迟想起来。 她也曾有过紧张,有过期冀,就在几天之前。 她看见挽起的白衬衫袖子,和洁净的突出腕骨。 他说他叫任宣和,宣慈惠和。 柔嘉高中的时候讨厌学物理,每到物理课,就会罕见地犯叛逆,在桌洞里偷看各种小众偏门的文章。 她念到过一篇《初学记》,二十六篇《印衣铭》上,赫然写着一句: 宣慈惠和,柔嘉维则。 看他样子,多半是不知道这截缘分的。 不管他日后会不会一时兴起,去搜一搜他的名字来源于哪里,总归不会是她告诉他的了。 一时心弦动,最多也就是一时。 - “谢谢你。” “伞我让人带给你。” 再无后话。 任宣和收起手机,把那几本书往边上垃圾桶一甩,“扑通”一声掉进去。 他和沈柔嘉的缘分,也就到这儿了。 今天的课到上午就结束,他多费了几步路,走到这里,就收到她这两条消息。 任宣和笑了一声,转身走得干脆。 他车停在校外,没几步就能走到。 中央扶手箱里剩零星几粒糖,那天他把一大半都扔给沈柔嘉,照她的绝情,多半也就是扔个干净。 车子起步,开过一小段,就遇着红灯。 又是个大路口,足足六十秒。 副驾驶空空荡荡,那天水绿清影,就像他做了一场清梦。 他没掉价地跑去接人,也没在听出人家拒绝之意后,还挽回似的说了句,现在是二十一世纪。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险些维持不住寻常的神色。 谁信呢? 沈柔嘉能信吗? 短短几日,他对她最深的印象,就是这人透彻到冷酷。她看上去就不是心思浅的人,多半也能想得明白,天底下大半的庞然大族,都守着顽固腐朽的烂习,吸光每一个族人的骨髓血肉,撑起华美盛大的门面。 绿灯亮起,车子起步。 任宣和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捏捏脸。 捏痛了,他也没想明白,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对沈柔嘉放纵一回又一回呢? 朋友圈无聊到寡淡,人也不会说一句好话。 他虽是那个浪荡圈子里的例外,但是见过一两回轻浮香艳,也知道别人的女伴大多是什么模样。 总之不会是沈柔嘉这样。 任宣和又笑自己有毛病,但是逢着红灯,他偏还忍不住滑开屏幕,就用这缝隙里偷来的时间,窥两眼烂熟心间的照片。 他那时翻她的朋友圈,也就是因为她是上海人,同乡见同乡,难免两分好奇。 一翻,才知道她青阳毕业,身边那么多同学,他都眼熟得很。 但她没有放单人照,他于是也无从得知,哪一个是她。 只是划到最后一张的时候,看见一截手腕,还有血管分明的手背。 他文化素养是真一般,做不来吟风弄月那一套,惟一一句冒在心头,是“皓腕凝霜雪”。 但似乎不大符合这张照片的风格。 这是双不够柔和的手。 腕骨突出到和他差不多,看上去锋利又伶仃。手背血管是青蓝色,脉络清晰到可以照着画下来。 她偏偏,叫沈柔嘉。 他后来查过,搜索引擎的一整页,都写着“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这一句。他那时还觉得新奇,他表哥正好叫陆维则,倒和她有缘。 一对陌生男女要想相识,好奇就够了。 新生报到那天,他为了志愿时长忍气吞声,早早起来坐到丑陋的蓝色棚子里,火气憋在心里,轻易懒得出口。 有些人的荒唐在骨子里,但皮囊好端端一副君子模样,最能骗人。 一开始的时候,他没认出沈柔嘉。 合照里那么多人,他哪里记得住? 那人裙子半蓝半白,就背了个小包,一身轻松地走过来,已经落了三两滴雨,她伸手挡在头上,加快脚步。 任宣和那时在霍霍圆珠笔,按开、按关,拿这点微小的冲击力消磨时间。 他自己也没反应过来,那片蓝裙角飘进来的时候,他的手不自觉地停了。 沈柔嘉签字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往下瞟,瞥见她那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