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吱吱呀呀之音,张府的大门又重新被关了上。 柳安然迫着自己不得回头,抬眼看向前方。 府门外,柳家的婆子垂手侍立,在一旁恭敬地候着。 那婆子的头垂得低,只看得她头顶却见不到正脸。 柳安然虽是离了柳府有些年头,但柳府毕竟是自个儿从小长大之处,凭着身形她也认出了来人。 她连忙快步上前,口中唤道:“安妈妈。” 唤完后便朝着婆子盈盈福了福身。 安妈妈已是许久未曾见到过二姑娘,如今一见,人清瘦了好几圈不说,那眼中的神光都快没了,真不知在张府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微红了眼,安妈妈连忙上前去搀柳安然道:“二姑娘莫要如此,奴婢受不起这大礼。” 柳安然摇摇头,淡笑着说:“安妈妈是我的乳娘,润泽之恩,又岂能忘怀?” 方说完,柳安然鼻头一酸,不禁落下泪来,连忙掏出帕子拭了去。 二姑娘,这称呼真不知是有多久未曾听见了。 见柳安然擦泪,安妈妈的眼眶也红了一圈。 尚书府里的几个丫头,她最心疼的便是柳安然。 别家姑娘在老爷夫人膝下讨着欢、一张小嘴满是吉祥话,偏生这二姑娘却说不来这些,只是安安静静在房中绣着寓意健康顺意的荷包准备送给老爷夫人。 别的姑娘书读不好要挨板子之时朝着夫子撒娇求饶,夫子也就是吓唬吓唬她们,嘴上重手上轻,而二姑娘却什么话也没说,一副硬骨头的模样,气得夫子的戒尺狠狠地打在了她的掌心上。回去后二姑娘便捧着书不放,红红的小手反复摩挲着书页上的每一行字认真读着。 曾经有一次,她跌倒了,脚踝肿了一大块,别的姑娘围着她嘘寒问暖,却只有二姑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坨药草泥来,说医书上记载可缓解跌打疼痛。 二姑娘口中没有抹蜜,却是待人最真诚的;她不善用言语叙述,却总是用行动在表达。 这般好的二姑娘,却偏生嫁给了张硕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还有老爷…… 一想至老爷今日差她来的目的,安妈妈便在心中想要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她该是如何开口同二姑娘谈起此事呀! 安妈妈惴惴不安的表情自然也是被柳安然瞧见了。 自打出了张府见到安妈妈一人在此处,她心中已然明了。 依照父亲的性子,定是怕柳府名声被坏,不打算让她归府了。 礼部尚书之女犯了七出之罪,谁还不言两句他教女无方,当真是狠狠打了他柳大人的面子。 若是此时还将她接回府去,父亲的脊梁骨怕是都要被人给捅穿了。 人言可畏,她可承受,却不能殃及尚书府一同遭殃。 柳安然面上透着淡淡笑意,拉起安妈妈的手柔声道:“安妈妈,我会自寻去处的,你不必为难。” 听得柳安然所言,安妈妈的泪水瞬间滑落。 若是二姑娘无理些、闹腾些、愚笨些,她心中还不至这般难受,偏偏二姑娘聪慧,一下便猜到了她的来意,分明是二姑娘受苦受难,她倒还反过头去安慰她这个来赶她走的老婆子,这可叫她于心何忍? “二姑娘,你告诉妈妈,到底是怎么个事儿,我非要去衙门替你击鼓鸣冤不可!” 安妈妈抓着柳安然的手,她断然是不相信二姑娘这般良心之人会如坊间所言般恶毒,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罢了。此事木已成舟,有张硕在前,谁又能信我所说之言……” “妈妈信你!你是妈妈从小看着长大的,妈妈知晓你是什么样的人。” 安妈妈言后,柳安然不禁闭目,一行清泪顺着她的面庞滑下,她连忙用帕子拂了去。 “对了二姑娘。”安妈妈也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红布兜递给柳安然道:“如今你已恢复自由身,这个东西给你,你收着也可留个念想。” 柳安然看着这个红布兜有些好奇,解开系绳后里面赫然是一小块未经打磨的绿玉髓。 “这!”柳安然不禁呼出了声。 她记得她分明将这东西丢得远远得才是。 安妈妈吸了吸鼻子笑道:“你说巧不巧,那日你闭眼将它丢了出去。翌日我外出办事,偏生树上有只喜鹊扑棱扑棱地飞走了,枝干摇动,这颗玉髓便从树上落了下来。我想着这也是个缘分,就替你一直收着。” 柳安然瞧着那绿玉髓,蒙尘的记忆再次浮现在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