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警官……”他平静地说道,“有一件事……想请求您同意。”
“唔,什么事?”萩原千速有些意外,不过她内心也希望能够帮助到对方,如果不是特别困难的事她自然会帮忙。
土井友彦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地握紧拳头。
“想……请您同意研二进行器官移植。”
萩原千速有些惊讶,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恐怕……”
“我知道研二不同意医疗法案……但如果……如果是自愿捐献呢……”
土井友彦认真地看着萩原千速的双眼。
“我看过研二的病历,我们血型、抗原双匹配。”
保科恭子骤然感觉脑袋一阵眩晕,她勉强靠着轮椅支撑起身体,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你在……说什么……”
土井友彦回握住她的手。
“恭子,我已经没有机会了,对吧。”
他眼神有些悲伤,但嘴角却始终保持微笑。
土井友彦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连续三次的大型手术,几乎已经是一只脚迈入死亡,他明显感觉到这次术后恢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困难。
他从麻醉中恢复清醒后,感受着已经被掏空的身体,一天一天回想自己的人生。
成年之前,他被高高的围墙圈禁在阳关学苑;成年之后,他怀抱着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的梦想,踏入外面的世界,但很快却被告知,他们需要马上成为一名看护员,在这个岗位做个几年之后,然后马不停蹄地开始下一项职责——捐献。
然后,又被圈禁在这个看似十分“舒适”的病房内。
明明从学校出来后,是有几年看似正常的生活的,但没有任何人会来问他,你想要做什么,你擅长什么,因为能够提供给他们的工作只有“看护员”。如果拒绝,会立刻开始捐献,连最后几年的生活都没有。
所有的一切都是被规划好的,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命运,永远是其他人来决定,甚至他们的器官究竟移植给了谁,拯救了谁的生命,他们也无从得知。
懵懂地来到这个世界,再被人毫无痕迹的从这个世界抹除。
所以哪怕一次也好……
既然终归会迈入死亡,能不能让他任性地只凭自己决定一次,为谁而死。
他躺在病床上时,只觉得自己的生命是一片虚无,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始终都是一个颜色。
但他无意中翻到研二的病历,看到血型和抗原检测结果时,沉寂的内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只是想象,自己的心脏在好友的身体内跳动,便仿佛感到自己虚无的人生里增添了一抹新的色彩。
研二是一名警察,会去继续履行警察的职责,拯救更多的人。
每当如此幻想,他都仿佛觉得自己也成为了一名警察,能够继续在这个世界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友彦,有机会的,一定有机会的,你再……再坚持最后一下,好不好……”
保科恭子眼眶微红,声音颤抖,说到最后甚至带了点哭腔。
土井友彦摇了摇头:“我们都清楚,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最后医疗法案会进行更改或被推翻又能怎么样,这是一件需要长期博弈的事情。
至少他,已经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了。
萩原千速面色渐渐凝重:“你……”
她第一反应是拒绝,但看着对方恳切的双眼,突然不知道是接受对他残忍,还是拒绝对他更残忍。
土井友彦补充道:“虽然我是没有选择权的,但是研二是因公务负伤,有优先权,如果您同意接受移植,抗原匹配,并且已经是第四次捐献的我,会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微笑着,语气带着一丝劝慰。
“萩原警官,不要有心里负担,请把这当成一次自愿捐献。”
“我已经注定会死亡,至少在最后,让我有一次自由的权力。”
保科恭子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双手紧紧抓着轮椅,但实际上却好像什么都未能抓住。
泪水已经模糊了视野,她的身体向下滑落,最后蹲在地上。
这是她始终不愿面对的事实。
她的好友、她的爱人、她在阳光学苑的所有同学,终是一个接一个地离去。
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泪水控制不住地、比刚才更加汹涌地涌出眼眶,即便用双手捂住眼睛,也像决堤一般滴落在地面上。
她无法再继续忍受,在这个安静的病房里,压抑又绝望的失声恸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