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时也从来没做过察言观色的事。 但刚刚见到顾衍桐的第一眼,他就感觉到了什么。 任时也抬头看过来,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褪去的笑容,但目光已经暴露了他的慌乱。 然而任时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第一反应竟不是问为什么,而是心疼,看着女孩这个样子,他开始反思这半个月来,是不是忙于自己的事,忽略了女孩的感受。 就在这时,顾衍桐说了第二句话:“我明天回北京了,今天就来跟你道个别。” 说完,女孩淡淡微笑起来。 任时也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可他也没说一句挽留的话。 “我们要不还是先点菜吧。”实际上任时也根本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不吃了。走了。”顾衍桐起身,转身往餐厅外边走。 任时也还翻着菜单,一只手悬在半空。 顾衍桐犹豫过今天来不来见任时也这一面,不是怕自己动摇做好的决定,而是怕她会当着任时也的面展露脆弱。 走出餐厅,顾衍桐走进地铁站的时候,才尝到淌到嘴角的泪水的咸味。 地铁里人来人往,没人会注意到一个女孩的泪流满面。 其实顾衍桐用出的情绪不多,或说她的泪腺在这一刻已经脱离了她情绪的掌控。她只是忍不住流泪而已。 那时顾衍桐并不知晓,从这一天起,这种泪腺不受控制的状态会伴随她很久、很久。 地铁驶来,乘客下车,顾衍桐随着人流一起上了车厢。 抓着扶手摇晃的时候,顾衍桐忽然想起来,她还从没跟任时也一起坐过地铁。 她花了四年时间才好不容易在一起的人,可分开原来这么容易。顾衍桐努力睁大了眼睛,这样泪水会没那么容易涌出来。自命不凡的女孩终于承认了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是个买不起喜欢的东西的普通人。 后来顾衍桐发现,上海地铁跟北京地铁有个不同之处,是北京地铁车厢门边的把手上,多了上海地铁没有的可以挂背包的那一段。 那也是她后来想起上海能想起来的唯一的东西。因为一个人,她的自我保护系统为她隐藏了整整四年的记忆。 她的四年他没能参与。 之后的每一年,也都不会了。 * 餐厅里。 任时也在听见女孩说分手的刹那,短暂陷入逃避状态。 他后来把当时自己不正常的妥协表现,归为了疼痛的应激反应。 他知道人的痛感有分级,最高级别是痛到生命体征产生变化。那么在接到女孩的分手通知时,他确定他已经痛出了人类有分级的痛感之外。 不然他怎么会迟钝到过了整整几小时,才发现自己坐在某个灰蒙蒙的高架桥下的人行道边,身旁不远处是一个流浪歌手。 在男生大脑开始运转起来后,分别经历了“为什么”“是因为这样吧”“不对”“为什么”的反复循环当中。 任时也第一次发现,他自以为他了解的顾衍桐,对他而言却成了一个陌生人。 如果是因为这半个月他冷落了女孩,那为什么不向他发一顿脾气,骂他打他都可以。 如果是担心他们的未来,为什么之前他没从女孩那感到过这种焦虑? 但任时也很快想通。 他的“冷落”对于顾衍桐根本不值一提,女孩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他的“冷落”反而是种不打扰。 而至于对未来的担忧。任时也确定了一件事——原来他们是一样的人。在做决定之前,并不需要谁的意见,或谁的承诺。 于是任时也忽然发现,他只剩下感情这一张牌了。 他打了辆车来到顾衍桐小区楼下,拨通了女孩的电话。 不出所料,他被拉黑了。 他又给刘珺打电话,刘珺说“桐桐去北京了啊”。 任时也站在出租屋楼下,听到电话里这句话的时候,那种痛感又朝他袭来一遍。 他也许还是估计错了。他本以为女孩只是不喜欢被干涉或操纵,有着自己清醒独立的判断力,但现在,他还亲眼看见了女孩可怕的执行力。 不知为什么,任时也想到了妈妈。 他上一次有这种弄不懂女人的感觉,还是妈妈给他的。他以为顾衍桐帮他看懂了妈妈,现在他又看不懂顾衍桐了。 强烈的不解与铺天盖地的挫败感,让任时也颓废了之后的一整个夏天。 那天夜里任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