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那块被攥得皱皱巴巴的绣样,也在虞未暄的含笑打趣中,被夹入衣物,贴心口收藏。 原来,虞未暄他都知道。 知道她跳脱的外表下,那颗自幼时起,便生根发芽,随着年岁的浇灌,向阳而生的志向。 他从湘洲城,带走了虞家二姑娘; 而几年后,那响彻塞北的虞将军,是称呼她,更是称呼大京朝的第一位女将军。 只可惜,来不及化解离别前,虞家双亲那担忧又期盼的目光,也没能将自家哥哥的眉心抚平; 南疆一战,除开在塞北的虞宁心,满门覆灭, 而这虞家满府的人命,仅仅只是皇帝的警告。 自大喜之日起,被满堂喜气给撞得晕晕乎乎的虞宁心忘了; 她与他之间,从来都不是相连着的府邸之间,那一墙之隔的距离。 两家本就颇得民心,有功高震主之嫌的世代武将,怎可以就这么一声不响地,喜结连理,亲上加亲。 远在国都的皇帝自那之后,寝食难安; 而压垮那最后一丝理智的,则是从遥远的塞北,传来了大京朝第一位女将军的消息。 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情画意,全在刺目的白中,化作角落青石板上,那覆着的一层厚厚苔藓。 连日的雨水将整座城淹深,不知从哪儿冒出的水珠,无声滑落进石砖缝隙,从心间生出一片又一片驱散不掉、摘除不了的潮湿同黏腻。 阴暗的角落里,再寻不到一丝光亮。 “是我。” 虞未暄单膝跪在床边,双手紧紧包覆着虞宁心那双无论如何,也捂不热的手。 前不久还肆意鲜活的女将军,驰骋沙场的虞二姑娘; 眼前这披麻戴孝的她,却是如同枝头枯叶,摇摇欲坠。 只需一阵风,就能将她击散。 虞未暄看得心惊,对上那双空洞的眼睛,只听她自言自语着自我凌迟,千遍万遍, “都是我的错。” “我不应该同阿父阿兄吵闹,我更不应该执意……” 空散的瞳仁开始聚焦,任凭虞未暄再如何收紧,都只觉眼前是画中人,指间沙, “是我的自以为是,是我害死了虞家满门,是我,都是我的一意孤行——这才酿成大祸。” 他抓不到,也留不住。 倏地,虞宁心定住了视线,看了虞未暄好半晌, “不应该的。” 他又怎可能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 虞未暄只能徒劳地紧攥着手中那双极力想要抽离的手; 残忍的词句,吹毛利刃,最终还是向着面前的他,倾倒而出。 “你我二人——打从一开始,就错了——” 自那之后,一碗碗苦汤药将这将军府灌泡得愁云惨谈。 虞宁心毫无独活之意,在自责的沼泽中,越陷越深。 远在京都城的皇帝听闻,特地命人快马加鞭地将虞家三口的遗物送回; 而在办事公公有意无意地透露下,原来,那时的虞夫人是被圣上一指“恩赐”,特许她前去探望“命悬一线”的丈夫与儿子,这才一同陨落南疆的。 身后传来巨大碎落声响,趾高气昂离去的办事公公脚下一顿,彼此间一记心照不宣的对视,带着完成的差事,心满意足地离去。 “什么女将军不女将军的,什么大京朝第一位不第一位的?” 毫不避讳的声音随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渐行渐远。 “这大京啊,终究是咱们陛下,说了算。” 皇帝这是弄死了虞家还不算,甚至连着警告都不是,只特地来挑衅这一趟。 虞宁心双目通红,提剑而起, “我要去杀了那个狗皇帝——” 却在连日的亏空下,一个踉跄,扑跪在地。 在同虞未暄的几个艰难过招后,体力透支的虞宁心毫无征兆,晕倒在地。 再度睁眼时,是激动得不知手脚该放哪儿的管家;是将一双眼哭得红肿的嬷嬷;是丫鬟从外头雀跃而入的神情—— 是在后来请遍了满城的大夫,都得到的同一句“恭喜”下,不敢置信、僵坐她身旁的虞未暄。 曾几何时,那般杀伐果断的少年将军,会如现下这般; 颤着手,在将将触及之际,又犹豫着收回。 愁云惨淡的日子,就这么被一柱意外的光给划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