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她好像是水做的,流泪是那般自然,冰川融化也不过这般。承太郎不大记得自己小时是怎样的了,根据母亲的描述,他很活泼,也亲人。他却觉得自己不是个喜欢撒娇的小孩。有的时候,他会不知自己脑海里的印象是真实的,还是通过母亲的描述构建出的新的内容。 记忆里的徐伦他倒记得很清楚,徐伦从不会躲在父母的身后,她也不喜欢和别人玩在一起,加入什么团队。她总是有自己的主张,因而会吸引其他孩子去到她的身边。 琳达却很不一样,至少从此刻来看,她拉着他的衣服,小声自语。 “我不明白。”她说:“我还害怕,我还害怕,这是真的吗?我好怕,好怕……” 她已哭累了,好似快要睡着。孩子总会无缘无故怕些什么吧,徐伦也怕过黑,说好像有什么东西会出来。承太郎决定不去想会令他倍感苦恼的问题,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不用害怕。”他好似在唱着哄睡的歌谣:“睡吧,我在这里。”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闭上了眼睛。他像是抱着一团云雾,曾有过日夜相伴,但云雾不断化成雨又凝结起来,他有些看不清里面的形状,到底还是同一人罢。 本想等她冷静下来,他将询问她是否愿意离开,到最后,他也睡着了。 24 做了一个梦,梦与现实的关系如今还未完全明了,大脑或许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整理自己。海豚很少做梦,可能总有一半脑袋是清醒造成的,人类的梦也不算很多,至少空条承太郎并不怎么做梦。在海底的冒险就像是一场梦,他想到的都是回忆,上了岸后,也就没有什么必要做梦了。 这晚,他梦到本科时的事,又并非是曾经发生过的。他梦见父亲的巡回演出来到他读书的城市,欢快的爵士乐愉悦了夜晚,他在演出结束后去后台休息室和父亲碰面,两人一同去吃夜宵。大城市的街头灯光永远不灭,深夜街头飘散着薄薄的一层浅白,不少粉丝堵在出口要父亲签名,他于是走到一边,等他们结束。其间也有些女性靠近他,问他和父亲是什么关系,他说“你们很吵”,她们也并没有退开。中学时的女生们也都和她们一样,只看到他的外表,好像躯壳是空的也没关系。所以他自然也不会深究她们的内心。 他很久没抽烟了,父亲今天递给他一包,为了打发时间,他也就靠在墙边点燃了一根。路灯半坏不坏,和火星一起闪动,他吐出一口烟雾,目光随它飘到了马路对面。陌生的女人正好站在他的正前方,车灯不断滑过她的身体,扬起她的金发。他的眼神很好,好到能捕捉到她的五官,但引起他注意的并非她的容貌,只是有种熟悉又怀念、却无法描述的感觉,令他无法移开视线。女人忽然朝这边走了过来,迈着大步,好像梦中的梦一样,站定在了他的面前。他看到她的眼圈发红,他也同样。想要给彼此一个拥抱,没有缘由的,像是早就应该这样做,像是已这般做了数不清的次数。 胸口好似被泪水堵住,承太郎缓缓睁开眼睛,床头的时钟显示是6点50分31秒。他坐起了身,手指落进头发里垂落了脑袋,他看向身旁。手滑过的床单是凉的,顿时清醒,下楼后听到声响。客厅窗帘是半开的,昨晚就没拉上,照亮了半个房间的晨光洒进来,一人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见到他来,稍稍放松,开口说:“我醒了,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说话声是从电视里传来的,她在看一个动画片。没有乱跑,承太郎松了口气,拉开冰箱,拿出昨天两次要吃都没吃成的便餐。 她坐在他对面,拿起筷子看了看。 “会用吧。”他说:“捡了那么多兔子的粪。” 她睁大眼睛:“你为什么知道?” 当然是听你自己说的,承太郎想。就算中餐外卖遍布街头,能完美地使用筷子的人也不多。约会时吃寿司,她说用筷子捡了很多掉落的兔子粪,他一下哽住,见她撑着脸看他,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后来她也对徐伦这么说,徐伦闹着说不吃饭了,她就没再提过。但她,也会过这样的恶趣味啊。 “……她,未来的我,是怎么样的人?”眼前的她问。 “吃饭。”承太郎将刚热好的汤放到她面前:“吃完我有事要对你说。” 拥有同样的外表,身体里则住着一个小孩的灵魂。他到底还是不知要怎么对待她最好。做出出乎他意料外的行动,说话的语气也完全不一样,总觉得格外别扭。 心底多少烦躁,不是在于没法解决这个问题,只要说出来就好,就和他本打算做的一样。 25 “所以,我走了,她就可以回来吗?” “你们是同一个人。只是变回原样。” 她沉默了一下,点了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