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用拇指将书页翻到了下一面。隔着这么些距离,琳达看不清他在读什么书。或许他真的看得太过入神,可以确定的是显得格外无礼。 但设备员没打算掀掉桌子和青年当场干上一架,只是嗤笑着说:“那个家伙,外表堂堂却是个孬种,你们等着听吧。” 大家的视线便又都收了回来,琳达也没法看得太久,就像是落在末尾的鱼,顺着鱼群掀起的波纹,回到了队伍里,跟着一起游啊游,驶向还不知终点的旅途。 2 在场七八人,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听别人说话,但他们有太多时间可以打发。其中大部分人在两个月前就来了,说话的设备员和几人是新人。愿意在飞行旅途刚结束、正式工作开始前的那天就分享自己故事的人,可以说是一位慷慨者。他为其他人提供了得以喘息的时间,有人已在房间里呼呼大睡,留在酒馆的人则各有心思,不过都继续听了下去。 设备员说到下山崖的一段路。有一种叫做崖海鸦的鸟,只在海崖上筑巢,这实在是一件人没法理解的事。大风一年四季刮在崖壁上,基本没有停歇之时,它们不仅要努力寻找食物,还要筑造格外坚固的巢穴,才能防止后代从窝中掉落。但凡觉得容易的,只要想想人睡在床上都担心半夜做梦滚到地上,就会多少产生同感了。动物经历的,却并非人能感同身受,也从没想过要人理解。世纪前掀起过狂热的鸟蛋收藏热,崖海鸦蛋本身就有着不同寻常的颜色,又因其获取困难,若能拥有两枚一模一样的崖海鸦蛋,便是逢人就可吹嘘、从来只会得到艳羡目光的事儿。因而不少藏家都雇人攀到崖下偷蛋,这是件冒着生命危险的活计,大多能做的,都是以崖海鸦蛋为食的当地人,但由于个中好手的收入比渔民要多,又不需离家太远,不少人都愿意尝试去做。 被选出来同设备员一起下崖的青年人,在准备时讲了一番故事,说他的先祖连年夺得摘取崖海鸦蛋最多者的名号,拿到的蛋纷纷流入各大收藏家宝库般的收藏室。 青年话里话外都显出可靠,像是今天的他被先祖附了体,能成为四人团队中最杰出的战力,设备员的同事起先信了他,料定工作会较为轻松,但到了开始往下爬时,同僚顿时打消了所有想要偷懒的念头。 “我们是初中同学,我高中没上就出海了,他读了高中来找工作,却落得和我一块儿。他很顾家,妻子是我们老家当地大农场主的女儿,正有身孕。做完这份活儿回去,刚好能赶上第一个儿子出生。”设备员说:“本来平日是个稳重的人,那日不知怎么的,和中了邪一样催人。下海要的是快和稳,焦躁是大忌。你们已经知道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但我要和你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山崖足有一座城堡的塔楼那般高,他们四人做了准备,其余人皆在上方等待。年轻人摩拳擦掌,说他要最后走。最有经验的,应该在前面开路,他却说要保证上方的石块不会坍塌,就算掉下来也只有他眼疾手快,能够来得及提醒其他人。其余人都没有攀岩的经验,听上去还挺有道理。 其余三个人里,设备员成了先行的。教授们不愿多花一点儿钱,连找当地人带路都不肯,完全是将设备员和他的同伴当成了保姆,但又有什么办法,从他们当上海员的那一刻,就已经是将自己的性命交付了出去,去到一个又一个的港口,听说一些人这辈子都不会知晓的事,但他们永远都没法在陆地上找到一个长久栖居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