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屋内的灯尽数吹灭后,屋子慢慢变暗了。 崔凝安习惯了伸手将左边的被子捞过来,左手却触碰到一具温热的躯体。 如遭雷击一般,她的左手颤了颤,很快又将手收回去,人也慢慢向右挪了挪。 左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崔凝安多多少少还是不习惯。 双眼虽是紧闭,却思绪纷乱,迟迟难以入睡。 感应到枕边人的动静,徐恒邈睁开眼睛,长臂一伸替她将被子掖好。 崔凝安长睫轻颤,呼吸急促,尝试入睡几次,终是睡不着,干脆将眼睁开。 徐恒邈将头稍稍侧过去,“怎么,睡不着吗?可是我在这里影响你了。” 崔凝安静静地望向覆在床顶的纱幔,轻轻叹一口气,“与将军无关,是外面的雷声有些大,入睡便有些难。” 徐恒邈轻轻应了一声,接而又道,“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们随便聊聊吧?” 原本崔凝安的脑子次数有些混沌,却又因徐恒邈的一句话提起了精神,“那,要聊什么?” 与崔凝安此时的紧张相比,徐恒邈倒显得无比自在。他将左手枕在脑后,想了想又说,“你会不会觉得在这里很闷?平日也不常见你与出门赴宴,与人交际。听闻你在家中,时常跟着岳父去游猎,与岳母一道出席各类席会,也常与三五好友出门游玩。如今你嫁过来了,反倒拘着你了。” 崔凝安喉头发紧,暗暗用力攥着被角,“阿娘说,既嫁作人妇,便要事事以夫家为先,不能再像从前一般随心所欲了。将军不必担心我,适应下来也很好。” 徐恒邈很是心疼,双眉紧皱,“你既嫁过来了,便与我们是一家人了。我们家没有这么多规矩,我爹娘都是明理的人,你想去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与从前一样也好,想活出另一种人生也好,我们都支持你。我不希望你因为徐家妇的身份被困在府宅中,我更希望你活得鲜活一些。” 崔凝安的表情像是被冻结一般。不过屋内无尽的黑暗扑面,将她的神情掩盖起来,此刻她并不用刻意去掩饰。 活得鲜活一些?不要受规矩束缚?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这样的形容,从来便不是用在她身上的,倒像是用在阿姐身上的。 阿姐是宁昌侯府唯一的孩子,又深受帝后的喜爱,是在千宠百爱长大的。爹娘不以闺秀的准则去要求她,只让她活得肆意随性,无拘无束。 能有足够的自信培养出一位名动都城的女儿,阿姐是宁昌侯府的底气。 她明媚大方,既有与阿爹纵马射箭的英姿,又能与阿娘在各色集会展露明艳的身姿。她的开朗大方足以令城中无数英俊儿郎为她倾心。 崔凝安每每听见崔凝英眉飞色舞地同她叙述她在外面的经历,崔凝安表面上虽然是淡淡地笑着,可心底却难免起了艳羡之情。 她不止一次想过,若她的身体健康,不受这命运预言限制,能否活得跟阿姐一般恣意自在? 自己能掌控飞跑马匹的缰绳吗?能落落大方地在集会上展露琴艺吗?能在一众闺秀谈笑中插几句玩笑话吗? 崔凝安反反复复地去想这些问题。 最后又无可奈何地承认一句,不,她不能。 她与崔凝英本就不是一样性子的人,为何总是要想着学习她,成为她呢?退一万步而言,比起外出集会,游猎盛宴,她更喜欢在自己的一片天地静下心来去读书念诗。 许是因为长久以来被困在后宅而萌生的一种妒意。这妒意极其微小,不知在何时便悄然萌发了,知道在心中破土而出牢牢将她思绪缠绕的时候,她才觉得可怖。 她想活得跟阿姐一样,但又不想活成阿姐。具体的缘由崔凝安也说不上来。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不由得让她再次想起三月前死去的阿姐,心里的阴影因无尽的黑暗而再度变大变宽。 安静片刻后,崔凝安的心慢慢沉下去,又道,“将军不必担心,道理我都明白的。” 见气氛有些冷凝,徐恒邈一时想不到要接什么话,于是便换了另外的话,“从前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去做什么。外人皆认为,有我爹娘的身份,不论我做什么或不做什么,这辈子已是衣食无忧了。他们说的不乏道理,因此前十三年我便循规蹈矩,诵读诗书,日后有功名在身,入朝为官也是另一片天地。待到我十四岁时,参加一场为一位南部归来的将军接风洗尘的宴席。席上听他将战场上的惊险之事娓娓道来,我便因此着了迷,心中莫名涌起保家卫国的澎湃之情,因此便投身军中了。” 作为平阳公主和驸马唯一的孩子,又身份贵重,公主和驸马又怎么能允许他征战沙场呢?沙场上刀剑无眼,一不小心便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