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圆。 烛火明灭,纱帘随风。 二人对坐。 白子落于方正棋盘。 势均力敌。 杨长月偷偷抬眼看了对面长须的长者一眼,看他在棋盘上又落下一子,伸手取了白子轻轻摩挲着。 “长月儿,可知今日寻你来所为何事。” 长者笑道。 杨长月思考了一遍,春闱之事已告一段落,帝王也已直面过,与明昭公主的教习任务也正常进行,想必九龄公不是为科考为官之事。 “长月不知。拜先生指点。” “可还记得试前老夫所提?” 试前……之事…… 对了,在科考前,九龄公的确说过,有事安排。 她点了点头,“长月记得。” 她看着棋盘,黑白纵横,唯一二黑子入白子局势。荧惑入心,主奸佞。 “莫非先生所言……是粮草之事?” “然也。年前押运完毕,青莲居士有信自巴蜀来,提及此中不合理处,并嘱老夫由你处理。” 太白信任他的弟子,而他的所提及是杨家长月,故而九龄公也信。 听闻之前长月在梅花会上曾与那周家小子有所交集,她又年幼,确是最为适宜的人选。 他说的有件事,可不就是粮食的事。 “……先生可是说,调查周大人?” 张九龄抚了抚胡须。 这是默认之意。 “长月明白了。” “不问为何?” “不瞒先生……对此事,长月亦心有疑虑。长月曾听扬州老者有言征粮之数足有五万石,而朝廷所征乃是三万五千石。” “……竟有此事。” 是意料之中,却也意料之外。 “你可知,上交国库粮仓有多少。” 杨长月心中一沉。 “三万石。”长者面色沉沉,“所亏欠五千石,还是由李林甫牵头百官捐粮!” 气愤之处,他忍不住砰地拍了一下桌子。 石桌上的棋子移了位。 杨长月伸出指尖落在棋子之上,一枚一枚慢慢移正了棋子。“先生毋要动怒,保重身体。” “当时押运者为王?周子谅二人,先生对这二人可有多少了解?” “王?其人出自太原王氏门荫深重,其人恃才傲物,热衷于名利,至于周子谅……老夫原一直以为,其人两袖清风爱民如子,无一钱来历不明。” “也许周大人于国于民正直无暇……却于家疏忽了呢。” 长者眉头一皱,“莫非长月已有论断。” “……长月上京之前,曾往忆盈楼参与当年诗会,偶然见过周御史之子遂,此兄于楼中豪掷不下千金,长月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九龄公沉默良久,才道,“老夫看子谅全副身家,或都不及千金。” …… 杨长月靠着软塌,坐在窗前投喂窗外莲池的锦鲤。 侧窗的珠帘嗒一声轻响。 长月目光微移,落到那微动的珠帘上,翻手撒了剩下的饵料,回身正坐。 “几月不见,令玖功夫见长。” 青衣简练的少女自帘帷的灯火下现身,拱手行了一礼。“三小姐安然无恙令玖心下稍安。” 杨长月笑嘻嘻地起身,扶起她,“坐。” “……匆匆急信,可是有何意外。” “知我者令玖也。” 她拨着烛火,“近日长月需离京一趟,赴纯阳拜访金虚真人,故而写信求父亲调令玖过来。去年洛道调粮一事有异,九龄公已令我暗中查问。紫竹擅诗文,不通武义,不能胜任,令玖往年身在天道轩中,更加合适。 月前于京中见得一算命之人,黄袍马褂,面颊有疣,身有粉黛之味,恐怕是易容高手……疑是暗访周御史府的狭路相逢之客……你来京明面上主管长歌生意,暗中可为我留心一二。” “令玖明白了。” “另外,聚宝阁曾脱手金玉琉璃塔一座,据传是周遂出手,来历、去向、价值,此事就协同紫竹去查。如有疑难,去找婉玉师姐。” “是。” …… 宫廷深巍。 自玄武门而入,金红巍然,重岩叠嶂,肃穆威严。过往诸朝,天子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