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在一旁靠着车壁,眼神恍惚地盯着前方,一会又低头用盖在果篮上的布擦拭篮子里的水果。 杨小云微微掀起了车帘。 没有风沙也没有烟尘冲击而来,与想像中不同。四周依旧是一望无际的荒野,车轮下是连绵的黄沙地,路旁种植着梭梭草和杨树。 一抬眼,她看见了路旁坐着的一个女人,身穿破布,衣不蔽体,她的身旁,还坐着一个干瘦黝黑的小男孩。 女人抬头,毫无预兆地与她对视。 她的眼眶凹陷,眼睛很大,像是挂在眼眶上面的两个破旧的玻璃珠。一双眼毫无情绪,毫无波澜,空洞而可怖。 像极了那一天,那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另一个女人几近癫狂的脸。 她从黑暗中走出,眼睛滴血,宛如杀人厉鬼。 刹那间,女人的脸仿佛变了样子,周围的场景渐趋模糊消散,一切仿佛回到了她昨天一早从家门走出,爬上马车的那一瞬间。 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刚爬上马车的她顿了顿,回过头去。 那个人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挡住了身后的一切。 “······你们要去哪儿啊?” “是看望你们的好姨姨吗?今天是中元节……怎么,难道不应该去六郎的坟前,说几句好话?” “你杀了他,让他好不安生······” “小五······” ······ 一声尖叫,杨小云浑身颤抖,冷汗直冒。 “夫人,怎么了?”马蹄声和车轮声都止住了,马鞭也不再作响,车夫慌忙停下车,掀开车帘,不可置信地看着车里这一幕,“她怎么······” 杨小云只觉周围一切都坠入了黑暗与混沌中,旋转着,将她整个人丢掷到未知的地方。 何意抱着发抖的小云,不断擦去她的汗水。她的身体冰冷而僵硬,眼睛大大地睁着,嘴角和双手都在不可遏制地痉挛。 “我······我没有想杀他,我没看见······水里······那个木头在漂······”间断的话语从她颤抖的嘴里流出。 “小五,小五!”何意抱着她,轻轻握住她的手。 “娘!”一旁的三姐被吓得手脚发凉,她压抑着发抖的声线,“娘,她又发疯了······” “小五,小五乖,小五醒一醒······”何意不断抚摸着她的脸,像在为她拂去惊吓,一下一下,轻如春风,柔如绢布。 “自从昨天出门,她就一直没好过!”慌乱之下,三姐头上的小饰品又开始叮叮当当撞来撞去,她气急败坏,竟带着哭腔。 许久,杨小云在何意的怀中昏昏睡去。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一个雨夜,她周身发烫,昏迷不醒,缩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人抱着她,喊破了嗓子,独自走了很远的路。 ······ 何意仍然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怀中的小云,三姐碰了碰她,“娘,她好像睡着了。” 杨小云面色平静,胸前微微起伏着。 “夫人,您的丫头不要紧吧?”车夫立在车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呆呆看着,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什么。待到车厢内重新安静下来,他才弱弱开口,“俺听闻这边常有人冲撞邪神,以致恶灵上身魂魄移位······您家的丫头是不是招惹到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了······” 何意没有理他,将杨小云抱在怀中,把自己的外罩衫盖在她身上。 她抬起头看他,额角挂着一滴汗珠。 车夫被盯的有些打怵,手扶着车轼,犹犹豫豫道,“要不,夫人您看,咱们先回平凉府,找个大夫看看您家的姑娘,等养好了再出发也不迟啊。”末了,又道,“不然,这荒郊野岭,俺的马车又颠,怕是够人遭罪的。” 何意拢了拢杨小云的头发,问车夫,“到沔州还有多远的路?” “还有十多里的路。” 她沉默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昏睡的小云,又掀开车帘,向外眺去。 “赶路吧,赶在日头落山前,早些到。” 剩下的路在不知不觉中便赶完了,马儿一直向西奔腾,夹杂着马鞭的声响,车厢里一片寂静,车夫也没再多问。 夕阳出现在西北的旷野上,在马车奔腾的正前方,宛如一只火红的眼睛,直直注视着旷野上向它奔腾的马车。 这个傍晚,天空澄明干净,没有一丝云霞,成群的大雁扑啦啦掠过,在天际徘徊鸣叫。 马车渐渐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