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时，同在酒楼吃饭的评书先生兴致来了，即兴开始给客人讲起书来： “彼时的就善山，山中有悍匪盘踞，山外是昏官□□，百姓困苦民不聊生，当今圣上召集亲兵八百，誓要将这些恶贯满盈的匪徒们彻底剿灭。” “却说今上当年尚且年少，封号长宁。长宁公主身先士卒，官军奋勇搏斗，奈何寡不敌众，危急间，已有两月未曾下雨的就善山忽然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轰！天降雷暴，正中那寨主，贼首当场身亡。又是几声轰雷，山中浓烟火起，贼军大惊失色，黑风寨烧着了！” “贼军四散而逃，官军乘胜追击，从此就善山拨云见日、是苦尽甘来啊。如今想来，天命早有昭示，气运在谁，一目了然！” 满堂喝彩。 顾挽星：“......” 说书先生眉飞色舞：“诸位可别不信，鄙人曾亲眼所见，长宁公主驻跸迟墨城当日，有刺客意图行刺，那剑光分明近在迟尺，却没给公主造成伤害，这不是天命护佑又是什么？” 顾挽星：你可闭嘴吧。 她赶紧扭头看卫寂，卫寂倒是沉得住气，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顾挽星心虚：“先上楼，咳，我可以解释。” 卫寂慢吞吞地站起来，伸手把她抓住，神色端的四平八稳，道：“走。” 民间流传的故事总是为了艺术性而模糊现实，就像是演义和历史的区别。清缴黑风寨是她来到临原第二年的事了，平心而论，一个十五六岁的公主能为临原做的事并不多，她能成事，依靠的是萧家数代留下的底蕴和萧贵妃生前的细致安排。 以裴悬为代表的人聚集到她身边，是投机，也是赌博——改变家乡的困苦战乱，博得出人头地的机会，可称为野心，可称为志气。 而顾挽星，当时的顾挽星不去关注这隐约的预感，临原的现实有太多亟待处理的问题，招抚流民、开垦荒田、整顿官场、收揽人心，哪怕是站在母亲耗尽心血为她搭建的台子上，她也需要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控制就善山以南。 临原曾经是富庶繁华之地，地处中州，联通北地与两海，就善山在临原偏北，是屏卫后方平原的要地，黑风寨盘踞就善山十余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临原几乎被朝廷放弃经营、全当作对北地的缓冲带，官场唯唯诺诺、甚至为虎作伥，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顾挽星对军事没什么深入研究，但她这个人向来愿意听会的人安排，照裴悬的方案，她大张旗鼓的带领亲卫讨伐吸引主力，而私下隐秘训练的守备军则摸进就善山偷袭黑风寨，守备军带了足够的火药，足够将黑风寨彻底铲除。 “战场是事先定好的，左右有十数支小队摇旗鼓噪以作疑兵，再说亲卫也没有八百人那么少，民间艺术加工罢了。” “其实张威是被我...好吧，他已经中箭受伤，但可不是什么雷劈死的。” 声音低了八度，她迅速地瞟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刺客是，当时临原尚未被我控制的官员派的，就算不把我吓回去，也要避免我去战场......他们是害怕朝廷问责，我好歹顶着公主名头。” 公主死于匪寇之手，朝廷剿不剿匪两说，但当地官员势必得献头了。 “没受伤，真的，连擦伤都没有。” 卫寂一时无言，默不作声地摇着船。 顾挽星凑到他眼前，“怎么不说话？”她说：“若是我没说实话，就叫我......嗯，叫我以后骗不成人。” 卫寂的声音近乎叹息：“我相信你。” 他没有不相信。 她那时才多大？十七岁，还是更小？ 她一直都极为优秀，走到今日万人敬仰，所付出的更是难以量数。 萧贵妃留下的家底固然极为重要，裴悬、郑霖等潜邸旧臣的本事他亦领教过，可若是顾挽星当真是个言听计从的吉祥物，又怎么可能走到掌控朝野、登临帝位的今天？ 她并不需要他的羽翼庇护，他那些不值一哂的感伤愁思够不合适了，如何能宣之于口？ 可他又悄悄地想，打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若是早些相遇，他愿做她手下的将军，好叫她轻松一些，不必身先士卒、不必亲身犯险，只管运筹帷幄，自有他能周全计划。 往事难追，所幸还有以后—— 流珠俯首，漠北亦平，鸢南无非是秋后蚂蚱，再吵闹也不过是令人心烦——从前鸢南屡屡进犯南疆，无非是朝廷兵力被内忧外患牵制，对南疆鞭长莫及；今非昔比，攻守势异，虽说大华无意去攻打穷山恶水，挽星亦不爱动兵戈，但鸢南国向来欺软怕硬、毫无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