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衣袖,示意其务必注意影响。 妇人扭头抹了把眼角,又迅速转了回来,抽抽鼻头,“.真得谢恁!真得谢谢恁!” 显金心间好像有张厚厚的石壁,被名为无措与仓惶的蝥虫,一点点啃噬开。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桌上那盏蜂蜜水拿起,掌心摸了摸,还好,还温热着,随即异常执拗地递到妇人手上,“您的谢,我受了——您还没吃饭吧?您先喝点甜的,肚子舒服些,哪日白天,我再请您正经喝杯茶。” 显金还想继续说,却见拐角处出现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 “.又在赶工?” 来人是陈笺方,多半见陈记铺子上灯还亮着,便进来问一嘴。 显金答,“快打烊了——青城山院的小师弟到铺子上来认认门。” 杜君宁一听陈笺方的声音,猛地抬头,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崇拜,怯生生道,“您您是陈举子吗?” 陈笺方眼神落在小萝卜头身上,疏朗笑道,“是我。” 又问,“可是宫甲班的师弟?” 杜君宁连忙点头。 陈笺方笑得和蔼,“.我记得今日宫甲班学的是开蒙六记?夫子特布置下好几篇的抄默,小师弟课业做完了吗?夫子好像同我说,明日会抽查抽阅?” 杜君宁面色一变,惨叫一声,当即拉住老娘的手,匆匆忙忙地给显金和陈笺方行了礼,便捂住邦邦硬的屁股墩往外冲。 显金笑起来。 这小狗屎蛋子,作业都没做完就来致谢噢!? 真是不务正业诶! 陈笺方也笑了笑,颇有些天朗气清的意味,朝显金轻声道,“走吧,天儿太晚了,小心三叔又来捉人。” 每次加班完了,陈敷来捉人时,就是显金最丢脸的时刻。 赫赫有名的贺掌柜,被便宜爹拎着脖子骂,活像只没啄到米粒的小鸡崽。 非常不利于显金在铺子上威信的树立。 显金便把柜台收拾收拾后,又叮嘱了周二狗两句,便从门口拎了个灯笼跟在陈笺方身后打卡下班。 谁知脚刚跨出门槛,天际处便淅淅沥沥地落起了小雨。 显金预备回去拿伞,陈笺方从门后取出一把青布油纸伞,抬起下颌,清清淡淡示意显金,“走吧,不过百十米路,几步就到了。” 显金想了想是这个道理。 两把伞,还得拿两个灯笼。 累得慌。 便弯着腰,钻到与陈笺方的同一把伞下。 春雨不重,雨滴如花坠砸在油纸之上,散出清脆又响亮的声音。 伞下二人,并肩而行,却相隔甚远。 显金低头看了看,陈笺方距离自己两个拳头宽的胳膊,不由默了默——和女子同打一把伞,对于未来的封建士大夫,想必很是煎熬吧? 显金默默向外靠了一步。 “他们是来道谢的?” 陈笺方开口。 声音比春雨更温润。 显金点点头,一声苦笑,“.我实在受之有愧.” 陈笺方了解内情,一瞬之间便明白了显金的意思,低垂眼眸,隔了一会儿方道,“无论如何,你确实做了好事,他也该谢一谢。” 陈笺方顿了顿,语气怅然,“杜家确实困难,杜君宁的父亲原是青城山院考出去的秀才,本是乡试的种子,却因一场风寒丢了性命,留下孤儿寡母在世上讨生活——杜家宗族吞了他们的祭田,又收了杜秀才留下来的房舍,杜家婶子娘家离得远,又顾念杜君宁要在山院读书,便硬撑着一口气留在了泾县.日子很是艰难” “其实今日,你可以送一些纸给他们.” 显金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可送!不可送!” 说起杜君宁他娘肩上的染料印子,右手指腹的厚茧子,显金轻声道,“.是个极为要强的女子,宁肯去染坊和男人争饭吃,又怎会接受旁人无端的馈赠?” 陈笺方唇角抿了抿,低了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雨好像下得渐大了。 显金埋下头,将目光从伞下探了出去,正好接住一串一串沿着伞檐往下砸的雨珠。 她好像终于有了些实感。 有了些许死而重生,穿越时光的实感。 先前,无论是想办法离开孙氏的辖制,还是在泾县卖纸做纸,她似乎都以一种游离在外、侧眼旁观的第三者视角,观察着这一切。 今晚。 杜家婶子朴素的感谢,小童儿三个踏实的鞠躬,却让她陡然生出,她确是画中人之感。 从铺子到老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