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的六国信烟光彩绚丽, 此刻却无人在意。
溪河对岸,法家之地的人们意识到方才说话的人是青阳的南宫家主后,开始后背生寒, 神经紧绷。宋氏一族的人面对韩子阳的滔天杀意生生刹住脚,变得势弱。
相比起宋氏等人, 韩氏一族的反应却又比较耐人寻味。
一部分韩家子弟冷汗连连,暗自警惕,心生惧意,另一部分韩家子弟却面带恭敬。
随着拦在韩子阳身前的南宫家术士们一个个侧过身去, 露出溪河后方的景色,也让人们看见站在对岸的锦衣男人。
青阳的南宫家主站立在夜色下, 墨发羽冠相束,衣上多是山鸟兽纹, 色彩以黑金为主,显得无比尊贵、威严。
他轻抬着右手,修长的食指上立着一只墨色的小鸟,是以气所化, 被赋予名家字言具象而成的字灵鸟。
赐字化灵, 本是名家圣者境界才能使出的术。
南宫明虽面带温和笑意,从容不迫, 可气势却充满无形的压迫感。
岁月似乎只带走了他幼年的稚气与柔弱。
在时间的沉淀中,这个男人变得越发强大、深不可测。
南宫明的到来极其意外,谁都没有想到。
僵持的气氛有些尴尬又危险。
夜色中,从南宫明后方缓缓走出一道倩影。
碧蓝色的长裙随着女人的款步摇曳生姿, 耳边垂坠着碧玉花型耳坠, 轻轻晃动时光芒耀眼, 女人的墨发只以一根简单的桃木枝高高束起, 却掩不住其雍容华贵之姿。
韩夫人漫步来到南宫明身旁,面向法家之地的人们,凤目微抬,如身旁的男人一样从容笑语:“我听闻祖父噩耗,特意从青阳赶回。子阳是祖父亲传弟子,由他一手带大、悉心教养,又怎会是毒害他老人家的凶手。”
“诸位,其中误会,还得仔细理清才行。”
她这话是对韩氏一族的人说的,可宋氏一族听了,却觉满心憋屈。他韩子阳身上难道只背了这一件事?夜闯宋家庄抢亲再加屠满门的事可确确实实是他做的!
但此时却无人敢开口提此事。
因为方才南宫明已经说了,韩子阳是他远行千里来迎接的南宫家的客人。
宋氏一族想杀韩子阳,必须要经过南宫明的同意。
韩氏一族里年老的长辈们是认识韩夫人的,在宋氏一族大气不敢出,二话不敢放的时候,出来打圆场道:“宗族长被毒害一事,确实疑点重重,我等对子阳的判断也过于仓促,证据不足,如今昌柔小姐既然回来了,便由昌柔小姐重新审判此事。”
韩夫人颔首笑道:“那就先把人带回去吧。”
韩氏长辈朝宋氏一族投去撤退的眼神,宋氏一族沉默着,纷纷让路,不敢冲撞。
韩秉朝溪河中的青年看去,青年似乎没有听他们的谈话,他的注意力都在怀中死去的女人身上。
身中残字蛊的死相十分丑陋。
韩子阳却盯得目不转睛。
以前他的目光总是从女人身上匆匆而过,或者在她转头看过来的瞬间便别开视线,记忆里他们互相凝望彼此,长久的对视次数竟然少得可怜。
他们之间总是点到即止,却也因此积攒了太多还未爆发的情绪,在韩莲出嫁的那天,让韩子阳全数发泄,却又停在此刻。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韩子阳想要找到答案。
韩夫人扫了眼水中一动不动的青年,侧过身看向南宫明。
南宫明温声道:“走吧。”
他迈步往前,踩着水面而过,却滴水不沾。
韩夫人跟在身后。
二人走过韩子阳,墨鸟绕着他飞了一圈,眨眼化作墨气安抚他裸露在外的伤口,为其注入一股强势又包容一切温柔的力量,压制了他体内的毒咒。
韩子阳冰冷的身躯感受到暖意,他缓缓收紧抱着韩莲的手,面无表情地从溪河中站起身,跟在南宫明身后走去。
他从宋氏一族身旁走过,却无人敢拦。
*
太乙。
乌兹海。
燕小川闭气往下潜水,深海之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无边的黑暗叫人心慌。
在寒冷与黑暗之中,他的心跳很慢,沉着冷静地进行着梅良玉交代的事情。
等他觉得已经到极限后,便拽了拽千尺绳,借力往上浮去。
山壁栈道上的梅良玉正替他算着时间,感觉千尺绳上传来的力量后,便知道燕小川到极限了。他垂眸打量千尺绳上的计量,这个距离还算不错。
黑沉的海面上是反射着周天火的光芒,它像是一条火龙盘旋在空,照亮此方山壁与海面。
哗啦声响起,燕小川破水而出,大口呼气,刚要张口喊梅良玉,却在抬头的瞬间,透过周天火,看见夜幕上的六国信烟。
代表燕国的熟悉标志倒映在他眼瞳中,让燕小川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一恍神后,燕小川才注意到六国信烟传递的消息,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上来。”栈道上的梅良玉朝他喊道。
燕小川抓着千尺绳,甩了甩脸上水珠,往山壁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