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阙宫最深的角落。 除了天棱中泻下来的一束清光以外,所有的物件都被笼罩在漆黑的氛围中。乐世靠在放满鲜花和坚果的桌子上睡了过去,唇角轻轻翕动,喃喃念叨着“妈妈”,如同雨天屋檐下溅起的水滴。 一盏宫灯晃了进来。 “他在这儿。”来人冲身后的人小声说,“快去告诉朝歌大人。” 屋子里的光线随之明亮起来,烛光顷刻间占了一地,白晃晃地刺眼,乐世从梦中惊醒,大叫一声“妈妈”,抬手挡住光亮。 “谁让你们来的?”被撞破心事的恼怒浮上眉间,他冲侍卫们大喝道,眼角有微微泪痕。 此时朝歌分开沉默的众人,来到他身边。“太子殿下,陛下在东宫等您呢。” “噢,我知道了。”他坐正身子,面对桌案拜了一拜,然后拂袖起身,再也没有看众人一眼,笃定地走出大门。 “父皇。” 听到熟悉的童音,被焦虑折磨的鹰隼转过身子,挑眉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对不起,儿臣害父皇担心了。” “身为太子,怎么能夜不归宿?若不是朕差人去找,你预备玩到什么时候?” “儿臣……”他睁大眼睛,却说不出话来。 “没话说了?”鹰隼的脸上充满冷意,“在学业上略有成绩便骄傲忘形,不知约束。今后的路还很长呢……念在你是初犯,就在大殿里跪上两个时辰反省思过吧。” “陛下,太子只是一时贪玩,还请您从轻发落。”乐世身边的近侍宦官孙旭开口求情。 “闭嘴!”他拂袖,“平日里嘱咐你们好好照顾太子,人去了哪儿都不知道,还有脸求情?……厚公公,摆驾,朕要回了。” “是。”厚公公传令,“起驾——!” “儿臣恭送父皇。” 乐世在他的背影里沉沉拜下。等到他走远了,方才抬起头来,问道:“宋嬷嬷呢,我回来了,怎么也不见她?” “太子殿下,您有所不知,宋嬷嬷……许是回不来了。” “啊……”乐世站起来,慌忙追了出去。 车辇已经到了凌鹄宫外。厚公公撑着伞,鹰隼步下车来。漫天大雨,仍在下个不停。此时,车后传来乐世急切的呼喊声—— “父皇!父皇!” 他转身,朝大雨滂沱的走道上望去,只见一身白衣的乐世在雨中孤独地奔跑着,全然不顾雨水的肆意浇打,他又恼怒,又心疼。 “你这是做什么?” “请父皇收回成命,饶了宋嬷嬷!”他挂着雨水,仰起头,小小的脸显得格外苍白。 “有错就要罚。”鹰隼没有改口的意思,“赶快回去,别忘了朕给你的吩咐。” “这是儿臣的错,儿臣自当受罚,可是宋嬷嬷有什么错?” “她的错在于监管不周,任由太子妄为。难道朕还不能治她的罪么?” “儿臣出门时,她并未在左右,如何监管?况且,她对儿臣今日之举毫不知情,所谓‘不知者无罪’。” 鹰隼皱起眉头,冷厉地打量着他,“身为东宫侍娘,不知太子行踪已经是罪。你一味偏袒,小心罪加一等!” “那儿臣恳请代宋嬷嬷受过!”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倒在雨里。 “太子哟,您看,这还下着雨呢!”小周子连忙过去拉扯他,用伞掩住他小小的身体。 从来都是奴才替主人受过,哪有主人替奴才受过的道理。如此一来,鹰隼更气他不知尊卑。怒道:“你给朕起来!作为上邪的太子,未来的君王,岂能为了一个贱婢跪在这里?” “那就请父皇答应儿臣,应了儿臣的请求!”他对视着鹰隼,眼中的执着熟悉而陌生。 这是在威胁他,他知道他会心疼,所以会心软? 但君主,又岂能因为威胁而妥协。 “你爱跪就跪吧,朕主意已定,即便你跪到天亮也于事无补。” “那儿臣就跪到天亮。”说完,他覆手匍匐在地。脸都贴在泥水里了。 他想让父亲明白,他绝非说说而已,并且有更大的决心。 “你!”鹰隼气恼地转身,“走,谁也别理他。” 父子俩就这样杠上了。 “陛下,您看……不如……” “求情者此罪同等。” 宫奴们仍在犹豫,不忍心将一个孩子留在这里,何况还是他们的主人。鹰隼尖刻的目光杀了回来,“我看你们谁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