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渺的雾气突然集中起来,姬发在太颠的催促中,终于离开了灾营。如果不是下属再三的劝告,他或许还会再通宵几日。 走在夜晚的街头,身后几个侍卫掌着烛火,在浓雾缭绕的情况下,摸索方向。 寂静的春夜不时炸开几声虫鸣,青草初生的味道飘在空中。他突然很想要溜走或者消失,正想着,他也这么做了。甩下了一干人等,自己跑进了深巷。 最近,他总是很害怕回家,他所住的少主寝殿里,到处都是哥哥的影子。他的血肉已经被供奉在姬氏宗庙里了,可他好像并未走远,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以至于梦中常常相见。老人们都说,梦中常见逝者,是他想诉说话语所以才来托梦。可那些梦并不美好,哥哥想要说的话悲伤、恼恨,令他很抗拒,所以他很害怕回去。 萦绕心头的阴霾,即使在听到陶珂还活着时,也未曾散去。所以他遮掩了心声,克制着不去打扰。 此刻的姬发,仿佛一块石头被刻上了条条框框的罪名,铭心刻骨,入木三分。深陷于昨日的罪孽,不确定自己的未来。 他心乱如麻。 只是刻意的掩饰与躲避,敌不过命运的安排。不然怎会让他一转身,就在浓雾里,一眼望见了心心念念的人。 她站在不远处,雾气蒙蒙,月满街头,夜深如梦。是了,他也做过很多思念她的梦,每一个瞬间都美妙至极,只可惜晓梦成泡影,叫他魂断伤情。 此刻,烟霞落下凡尘,竟也借着皎洁的月华,蒙上一层薄薄的面纱。 她似有所感地转头,看见了他。只是并未停留多久,便逃似的要离开。 姬发黑亮的、装满星辰的眼珠,突然变得黯淡,苦涩地攥紧拳头。 陶珂极速往前冲,脑中不断背起古诗词三百首…… 只是她忘记了,凤和也能共享姬发的记忆这件事。 凤和端坐在世子寝殿的尊席之上,饶有兴致地偷听起当事男女双方相遇时的心戏。 就像人族那奇怪又矫情的戏文,缠绵复杂之处,非得嚎两句爱别离才痛快。作为鸟儿,关于求爱的族群文化,向来是看上就行动,爱恨分明,比人族简单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啧啧两声,明明是自己分出去的魂儿,却满身人气,一点都不像他。也对,他本来就是生魂投胎,现在已经是人了。 动了动手指头,慌忙逃离的陶珂就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浓雾似受人嘱托,竟给姬发留出了一道路来,四周是模糊不明的虚影,只有前方的陶珂清晰又瞩目。 姬发不懂她是何意,是不想见到他吗?所以转头就跑。 原本他应该识趣一点,离开才对,只是身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勾:引、蛊惑地向她靠近。 “你别过来!你快点走!”感受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和金属碰撞,陶珂大声地告诫他。 只是姬发压根儿听不到,他的耳畔回荡起一个悠然熟悉的女声,不断重复着各种各样的情话,邀请他上前来。 陶珂动不得,也看不到身后的情形,正焦急地不知所措,突然身体一轻,身上的衣袍突然分裂成了布带,游走在她的皮肤表面。最终它们像鱼儿觅得食物一样,自由洒脱地往她身后冲去。 身上的禁制突然消失,她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害怕,转身想要拉住撒了欢的烟粉布条子,却落了空。 它们尽数如同符文,无孔不入地钻进了姬发的盔甲之中,牢牢地贴附包裹着他的每一寸皮肤,甚至还爬上了他的脸颊,将他缠得死死的。 土黄色的盔甲之下不断游走的凤纹霞布,掐得姬发几乎喘不过气。 陶珂连滚带爬地过去,眼中噙着泪,搂住跪在地上不断喘气的姬发,“你怎么样?怎么样?喘不过气吗?” 她用力掰扯着他喉间的布条,那布条就像有生命一般,滑溜地逃走,跑到了他的背后,再次贴住。 她火速将姬发身上的盔甲解下,米黄色的武袍下,是数不清的裂成布条的罗绮布,它们身上闪烁着凤鸟的图纹,金色的丝线随着布条缠绕而蠕动。 陶珂无措地抚摸他的身体,扯开武袍再次开始用蛮力撕扯布条,它们开始逃窜,且缠得越来越紧。 听着姬发痛苦的闷哼,她立马停手,仰着头向他道歉,哭声震得他耳朵发颤,“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我做事情不计后果,自以为是,害了你……我害了你……姬发……我非但没能救你,还愚蠢地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他单手撑着地,眼前事物都有些模糊,听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只觉遥远。 他用力掐着她的腰,把她紧紧锁在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