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贵思忖片刻,方娓娓道来:“回家主,杨娘子的兄长杨澎去岁在战场上为救三郎而亡,独留下杨娘子这么一个妹子。三郎感其舍身相救之情,多方打探后亲自去往文水将杨娘子接进府中。” “那会子家主正北上抵御奚族,班师回朝后又直取晋州,一来二去竟是数月不曾归家,自然不知这档子事。说起来,杨娘子端的是位奇女子,素日里颇受太夫人和三郎照拂,放着锦衣玉食的安生日子不过,反倒自请去膳房帮工做起家厨的活计来,也不知她心里是做何想的。不过小娘子和祖娘子倒是极爱吃她做的茶粿点心,奴亦有幸吃过她做的山药枣泥糕,味道甚好。” 窗外横着数枝墨竹枝,映在纱窗上随风颤动,宋珩负手立于窗前看那墨竹枝叶的剪影,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冯贵吃不准他的心思,只得先前的话继续往下说:“去岁十一月,杨娘子夜里不慎跌了一跤,摔着脑袋大病了一场,醒来后便将从前的事都忘了,也不大认得人了,请医师来瞧后,道杨娘子是得了脑挫伤裂症。太夫人听说后怜她孤弱可怜,特意打发张媪去照顾她,未料那杨娘子病好后,竟是以用不惯人伺候为由将身边的婢女和张媪都退回了,性子也不似从前那般沉闷。” 宋珩听到此处眉心微动,甫一转身往那书岸前坐下,翻开一本书,垂下眼眸语气平平地道:“继续说。” 冯贵吃不准家主究竟想听些什么,纵有三寸不烂之舌也使不上劲儿来,姑且当做是家主对那美若天仙的杨娘子起了兴致,自是顺着那思绪说下去:“依奴看,那杨娘子不但人长得好......” 一壁说一壁偷偷拿眼去看家主的神情,观他面色分毫未改,应是认可这句话,冯贵心里有了底,露出一抹痴痴的笑来。 “心肠也是极好的。姑且不说往日里如何待人谦和有礼、从不看人下菜碟,就说前两日,浣竹得了太夫人的命令去膳房请杨娘子往翠竹居走一遭,偏巧途中下了雨,浣竹没拿伞打湿了衣发,杨娘子见后便叫她先擦干发、喝碗姜汤再回去,道是她过去回太夫人一声就是。凡这府上识得她的婢女老媪,怕也没有几个不和她好的。” 原本是夸赞人的好话,落在宋珩的耳中反成了勾起他疑心病的话来,眼底无端染上一层阴翳,冷哼一声嗓音低沉:“如此说来,她在府上倒是颇得人心。” “明日寻两个妥当人去文水细细的查,务将她兄妹二人的身份和来历查清楚。” 冯贵料想,她兄妹二人的身份三郎和太夫人必定是查证过的,应不会有什么大的差错,然家主既吩咐他细查,想来自有他的考量,岂有不尽心的道理。 “家主宽心,奴定会将此事办好。”冯贵信誓旦旦地道。 宋珩闻言面色稍缓,忽而想起什么来,又问:“你与浣竹的事可定下了?” 一番话问的冯贵受宠若惊,心道家主何时问过这些小事,今日竟想起他这桩事来,因笑道:“托家主的福,太夫人那边已经应允,只待明年浣竹满了二十便将人指与我做新妇。” 宋珩淡淡嗯了一声,懒得再开口说话,挥手示意他退下。 “奴告退。”冯贵叉手行礼后转身推门出去,心情不错,哼着小曲离了退寒居。 窗外更深露重,一轮明月高悬于空,施晏微卸妆宽衣,洗漱过后吹灭蜡烛,上床安歇。 脑海里回荡着今夜听到的曲子,心道等她去了锦官城,定要寻来曲谱认真学会才好;若上天垂怜,叫她寻得法子重回现代,将这些曲子弹给陈让听,指定能让他乐呵上好一阵子的。 想到陈让,又怎么能不想起爸妈和她的小姐妹们呢。绿纱窗外晚风柔柔,万籁俱寂,施晏微心情低落,眼角隐有湿意,于床榻上辗转反侧多时方浅浅睡去。 次日清晨,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施晏微便被原身那敬业的生物钟唤醒,洗漱过后拿坐在妆镜前拿簪子绾发,换上窄袖中衣、绿色半臂和高腰间色罗裙,因昨晚睡得不大好,今儿气色难免差了些,便在脸上抹了些脂粉提亮肤色,人看着也能精神些。 因她主要负责糕点甜饮,不必如府上家厨那般天不亮就起,自然轻松不少,是以她每日早晨过去膳房,都会帮着做些旁的事。 昨日宋清和山珍海味的吃腻着了,今早特意打发人过来,道是要吃清淡些,刘媪熬了蔬菜粥,又叫施晏微帮着蒸些南瓜馒头。 太夫人那处要吃素斋,喜儿正忙着切豆腐和泡发的干菌菇;宋珩行军时连水煮野菜、树叶树皮都吃得,对于饮食一事上并不挑剔,亦无甚么要求,善儿几乎是是三郎那边要什么,多做些匀出一份叫人送去也就是了。 独宋洺院里最难伺候,他那一屋子的妾室也是各有各的口味爱好,预备起他那院子的膳食来最为吃力,一年到头还得不着两回赏,真真费力不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