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断崖逃出后,几个北骑暗卫背着风临日夜不歇,死命往前奔。靠着两条腿跑到今天,众人已是力竭,再不能够行进了。 白青季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归属哪方,只好不容易在这荒山野地里见到一座破道观,便一头扎进门去。连日奔逃,她们都精疲力尽,必须要歇口气,实在顾不得别的了。 破观很小,屋子几间,不是破顶便是漏风,可好歹有墙,胜过野地万倍。 几人拾捡了些干草堆起,又在破屋里捡了些泥布抖了抖,铺在上面,勉强弄出个能躺的地方,将风临小心地放在上面。 风临一直昏迷着,时不时有几声呓语,总不清醒。白青季看着心里焦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几个人凑在一起,勉强寻出两瓶药粉给风临涂了,也都知道是治标不治本。 再这样下去,人病也病死了。 坐在地上,白青季也不安生,时不时扭脸去看风临,已成了习惯。 风临躺在草垛上,身上盖着两件灰脏的衣服,昏睡着。即便昏着,她也眉头紧锁,满头冷汗,苍白的面庞像在做什么痛苦挣扎,神情极为凄苦。 黑暗之中,风临一直能听到杂乱震耳的声音,断断续续。 殿下!! 风临脸忽皱起,发出痛苦的呢喃:“墨恒……不……” 殿下……小伤……无事…… “不……”风临额前涌出冷汗,紧闭双目,牙关泛红。 我等与殿下出生入死多年,当此危难之时,怎可弃殿下于不顾!! “快走……” 骁骑营甄蓝玥,此生不悔追随殿下。 “别去……” 殿下!殿下……殿下!殿下!! 呼啸的流箭声萦绕耳旁,一个个北骑的死状在黑暗中涌上脑海。 风临痛苦不堪,手无力地抓着衣袖,口齿间溢出两缕血丝,痛语道:“不……不……” 白青季赶忙起身走到她身边,用衣袖给她擦汗,急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一人道:“许是又魇住了,快喊喊看。” 哪料她们的呼喊并不能传入风临耳中,她依旧深陷痛苦的回忆,难以喘息。 没有例外,她们就是这样! 一个被自己娘差遣的狗,让去北边去北边,让去东边去东边,结果呢?摇断了尾巴,人家也不待见你! “混……账……” 这些年,朕委屈了你。 “闭嘴……” 你的这五年,朕全部……都知道。 “闭嘴……!” 作为一个母亲,朕为你骄傲。 “给我闭嘴!” 她要杀我,却骗我说看重我! 放箭! 你是好孩子,一直都是。朕知道。 这天下,能让顾老将军动手杀你的,还能有谁? 朕对你给予厚望。 祸社稷,不可以留。 咨朕第三女凤姿睿质……今特封尔为定安王…… 母皇,我会为您拿下楠安。 皇夫崩逝……允婚…… 突然,在重重幻音之中,一个尖锐狠毒的声音劈穿所有音雾,轰鸣在她耳畔: 风家骨肉相残近百年,竟出了你们两个异类。活该你俩一个死,一个疯! 一股剜心之痛直奔咽喉,风临侧起身,捂着胸口,猛地呕出一口血,“噗!!” 白青季几人恰守在她面前,那一口血,正正好好洒在白青季的袖口,白青季头皮发麻,心肝具颤,惊叫道:“殿下!” 风临此时微微睁眼,唇上滴血,乌黑眼仁看着白青季,缓慢吐出话来:“我欠很多人,很多……却独不欠她。” 风临盯着白青季,咬着牙重复了一遍,“不欠。” 白青季红着眼道:“不欠、不欠!殿下……您、您终于醒了!您怎么——” 话还没说完,风临仰头又昏了过去。 虽是又昏了,但经这一呕,她的神智却在黑暗中渐渐复苏,回忆翻涌而来,一刻不歇,瞬息仿佛又将前几日所有又经历了一遍,肝肠寸断,她不禁发出嘲讽的笑来。 短短几日,她竟体会到什么叫百念皆灰。 构成灵魂一切美好的坚守都被人寸寸碾碎,所执所愿顷刻变成笑话,活到现在的人生被彻底否定,一个人能毁的一切她都被毁了。 她简直不知道自己还活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