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祁忙低下头,诚惶诚恐道,“这可怎么使得,将军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沈珏强硬地将紫砂罐塞进言祁手中,道:“将军府中不缺茶叶,听舍弟说他在都察院多受公公照拂,这点茶叶也是给公公尝个新鲜,日后公公若是喜欢,我必登门拜访,为公公再献茶叶。” 言祁收好紫砂罐,对沈珏一拜,“将军为国在外征战,奴才能为令弟略尽绵薄之力也是分内之事。” 言祁继续道,“听闻近日沧州正在闹饥荒,有流民向京城方向逃窜。这些流民大多凶猛蛮横,少部分还带着疫病。将军身担守卫京城要责,还请将军面对流民时万分小心,切不可沾染上疫病。” 沧州闹饥荒这事沈珏早有耳闻,陈氏乃沧州人士,自从知道沧州闹饥荒后便担忧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刚才在宴会上也听到其他官员们聊起沧州饥荒的事情,不过很快他们就聊到了别的话题上,因此沈珏对这事也只是略知一二。见言祁主动提起,她继续细问言祁,“不知陛下最后派谁去处理这件事了?” 言祁道:“陛下封户部侍郎李文成为钦差大臣,早已出发赈灾。” 沈珏闻言放下心来,道:“有劳公公挂念,公公也要保重身体,我瞧公公的样子,比前几日愈发清减,公公在宫中当值辛苦,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言祁闻言,点头称是。 两人又聊了一会有关沧州饥荒的各项事宜,随后言祁看出沈珏有些疲累,便先行告退,独留沈珏一人在御花园中休息。 沈珏望着言祁如青松般的背影,不禁有些感慨,言祁这般上等的模样和身段,却进宫做了太监,真是有够可惜的。沈珏随后想到,深宫寂寞,凭借言祁的长相和权势,恐怕身边不少宫女争着抢着做他的对食,刚才的感慨瞬间烟消云散,心头不免有些梗住。 身为司礼监掌印和东厂厂督,言祁自不必像那些小太监们宿在宫中,而是在宫外有皇上亲赐的住所,平日里空闲的时候便可回家休息。但近日东厂事务繁多,言祁已经接连几日没有回家休息,而是选择宿在东厂的房间里。 今日守在门口的小厮远远地见到了言祁,满脸堆着笑地向言祁的方向快走几步道,“许久没有见到督主了,这个罐子我来替督主拿吧。”说着便伸出手想要拿走言祁怀中的紫砂罐。 言祁不耐地斜睨他一眼,冷冷地开口道:“滚。”说着将自己怀中的紫砂罐护得更为小心。 被骂的小厮摸了摸鼻子退到一旁,暗想督主今日的心情不错,这要是搁往日,自己高低得挨上一个窝心脚。 言祁一路护着紫砂罐直到进了自己的卧房,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它放置于床榻之上,一路上这罐身不知道被他摩挲了多少遍。 他掀开罐子,淡淡的茶香随之扑面而来,他轻嗅茶叶,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哪片茶叶吹翻在地。 言祁坐在床榻上,摩挲着紫砂罐,回想着今天和沈珏的碰面,心中的欣喜简直要溢出来。 将军今天看我了,将军今天扶我起身了,将军今天送我茶叶了,将军今天关心我的身体了,将军......。 言祁抱着紫砂罐坐在床榻上思绪翻飞,一会想到往后要多多关照将军的弟弟沈安,一会想到应在守卫京城的巡逻兵中多安插几个眼线,密切关注沧州逃窜来的流民,防止他们伤了将军,一会又想到将军今天在宫宴上的舞剑,称得上是夭矫不群,风华浊世。 平头案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言祁还沉浸在他的思绪中回不过神来。 门外的小厮提醒言祁已到子时,是否需要更衣入眠,言祁这才回过神来。他先将紫砂罐平稳地放好,再叫小厮进来给他更衣,随后吩咐小厮拿一个和紫砂罐大小差不多的罐子来。 言祁一片一片地将紫砂罐中的茶叶夹起,再小心翼翼地放入小厮拿来的罐子中。做完这件事后,再将小厮拿来的罐子和被摸得温热的紫砂罐珍之重之地放在平头案上,他怔怔地盯着平头案上的两个罐子许久,久到小厮不得不再次提醒他入睡,他方才睡下。 夜半时分,言祁做了一个梦,梦里沈珏抱着一位公子笑得温和,还以手为梳,为那位看不清脸的公子梳弄着头发。言祁站在一旁,手里拿着紫砂罐,心如刀绞。 言祁被这个梦惊得猛然起身,随后便无法入睡,明灭的蜡烛照在他的脸上,衬得他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狠鸷,整个人恍如鬼魅。 第二天早上,沧州有急报传来,钦差大臣李文成暴毙于驿站,皇帝龙颜大怒,满朝文武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