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的夏天,永远都是闷热潮湿的。 高一升高二的这一年暑假,每天下午,裴桢都在蝉鸣声中从午觉醒来。她常常做重复的梦,梦里她一个人走在海边,涨潮的浪将她打湿,忽地有双手从水面伸出来一把把她拉下去,她的头浸入水面,视线清晰地看到妈妈站在岸上,身边是她的丈夫和儿子。 无论她怎么挣扎,怎么呼叫,岸上的人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任由她一点点沉入海底。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梦魇。 裴桢四岁跟着外婆生活,外婆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就是她的全部,她在那张一米小床上长大,那个粉色的枕头承载了她所有的眼泪和叹息。 五年级那年的下学期,学校里开家长会,外婆晚上要在雇主家里帮忙照看孩子,她想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给妈妈打电话,妈妈告诉她弟弟生病了,自己和宋叔叔在医院陪着弟弟,没办法给她开家长会。 裴桢哽咽着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虚荣心使然,她给老师解释的原因是爸爸妈妈都在外地工作,没办法到场。 了解过她家庭情况的老师给了孩子一个小小的面子,安慰了她。 放下电话的裴桢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月色发呆。霎时间灯光熄灭,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淡淡月光照射进来投在地上。 恐惧,压抑,委屈在那一刻涌上心头,她终于忍不住抱着肩膀失声大哭,在抽泣中累到睡去。 裴桢也问过自己,为什么她的人生从开局就要进入困难模式。 为什么偏偏是她? 后来她越长大,眼泪便越少,话也越少,心里藏的东西越来越多。 醒来之后,裴桢和往常一样,熟练地把米饭在锅里焖上。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在阳台。那台洗衣机是宋叔叔在二手市场买来的,运行的时候哐哐响,所以裴桢从来不在晚上打开它。 穿上蓝色校服和黑色运动裤出门。运动裤是去年买的,她今年蹿了不少个子,穿上去已经是九分裤了,袜子露在外头,有点滑稽。 9月份市里要举办一场中学生合唱比赛,升高一的孩子还没入学,升高三的孩子们要补课,所以升高二的孩子们荣幸地成为唯一选项。 裴桢也荣幸地被选为其中一员,负责低音部。 合唱团六男六女,六个男生她是压根不认识,五个女生原本就是艺术团的成员,一起参加过不少演出,早就互相熟悉了。她作为唯一一个局外人,站在一边怕是尴尬得张不开嘴。她清楚自己被选上也不是因为唱得多好,是自己正好满足平均165厘米的身高。 所以她一开始编好了一个借口拒绝编排老师,说自己要在假期补习数学和物理。编排老师朱老师是个短头发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她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那太好啦裴桢,排练休息的间隙,刘思宇可以教你写题目,你们多多交流,互相讨论。” 刘思宇在裴桢的隔壁班,长期占据数学科年级第一的位置,代表学校参加比赛获奖无数。虽然裴桢不知道他为什么也会被选上参加合唱团,但是有他在,她拒绝参加排练的念头打消了一点。 和一般人心里学霸高冷的刻板印象不同,他是个性格随和的学霸,路过他们班上厕所的时候,裴桢常常瞄见他在给其他同学讲题。 如果自己能够打破和陌生同学主动交谈的心理桎梏,说不定真能在刘思宇那儿学到什么。 家里距离学校5个公交车站。裴桢打着伞,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低。午后的阳光很充足,等了十分钟,她低头看着脚尖,觉得自己慢慢开始冒汗。 4路公交车驶来,裴桢上车找到最后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戴上耳机。 MP3里的音乐是她在电脑课上下载的。班里大多数同学家里都买了电脑,裴桢没有。这个红色的MP3是她15岁生日的时候,妈妈刘静抽空带着她上外面吃了餐饭,从餐厅走出来的时候,对面的通讯店恰好在搞活动,旧款的电子产品第二个半价任选,刘静给儿子宋致远打了个电话,问他那个游戏机上哪去了,好像好几天没见着了。 放下电话她冲裴桢笑笑,说小远的游戏机上周在学校刚丢了。 “这孩子,才二年级,就这么丢三落四了,早知道不让他带去学校了。肯定是体育课的时候搞丢的嘛。买个旧款的得了,考完试再给买个新的。” 说完,挑了一个黑色磨砂的款式。让裴桢也选一款。 裴桢在一排折价商品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最后选了一个红色的,看起来有点土。它最便宜,因为屏幕上有两道划痕,所以低价处理了。 这个MP3她保管得很仔细,除了那两道划痕,没有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