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地势平阔,到了夜里,风就格外得大,呼啸着从敞开的窗牖中灌进来。 长昀依然没有回答,也许是心中还存有什么顾虑,亦或者此事还需思索,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案桌前,垂在肩侧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岁穗不冷,却怕他冷。 他本就身骨单薄,此刻坐在风里,脸色更显出一种萎靡的白。 岁穗于是起身,绕过案桌,打算去将那窗牖合上,也好避避寒气。 可她还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一阵清晰的衣料窸窣声,伴随着少年略显低沉的嗓音,以及几分藏在其中的落寞。 “神君......” 女子就停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银白长袖迎风飘扬。 长昀望着她的背影,挪了半步,终于慢慢地接了句,“是在赶我走吗?” 岁穗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漫长的沉默背后竟是这个缘由。 她转过身,看着长昀逐渐黯淡下来的眼眸,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不是。” 若她想赶他走,便不会说这么多,解释这么多,生怕他思虑得不够清楚。 说到底,还是她能力不够。 才会怕拖累别人。 “——我只是希望,你在决定做我神侍的时候,是知道这些的。” 借着一线莹亮的月光,岁穗清晰地看到他那双乌黑沉寂的眼睛再次染上神采,像是一朵淋湿的、蔫巴的花又重新扬起。 这样鲜明而纯粹的情绪,倒是从未见过的有趣。 有趣到,她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连心中的惆怅,都散了许多。 “......可是,神君不问问我是不是魔族吗?” 眼中的光亮又灭了灭,长昀有些迟疑地问出这一句,全然没有先前回答阿韶时的漠然与冷静。 他害怕的是,她误会他有心隐瞒自己的魔族身份。 从昏迷中醒来后,等在阙楼外的每一日,长昀都是想要坦白的,只是等到现在,才终于等来一个见她的机会。 “这很重要吗?” 少年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一年里,他听到的都是魔族罪恶滔天,生来便不容于世间,就该统统诛杀干净。 难道,不重要吗? 岁穗如今是真不在意他的魔族身份,也不认同“是魔族,就该诛灭”的说法。 她转过身,将窗牖合上,回头看见夜色中的少年抿着唇,一副眉目不安的模样,便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是吗?” “是。” 长昀从未想过要瞒她什么。 对岁穗来说,这已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她了然地点点头,又突然问了个看上去毫不相关的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我......不记得了。” 长昀茫然地半垂着眼,沉默了片刻,尽量把自己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大约十年前,他在龙渊苏醒,跟着一众才破壳的幼龙游到无尽海底,他们皆有父母亲族,但他应当是没有的。 他在海底游荡了一阵子,最后被一条盲眼老龙收留,也就是龙伯。 “龙伯说,玄龙族约莫两百岁化形,所以算我两百岁。” 然而,龙伯看不到他的真身,也就没有发现,他似乎不是什么玄龙。 离开龙渊之后,他一直安安稳稳地生活在无尽海底,与世无争。 龙伯偶尔会来看看他,想一出是一出地教他,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独自修炼。 他的体内生来便有一团极强的灵光,层层叠叠地包裹在心脏之上,也是凭着这团灵光,他才能毫无阻碍地修习仙法。 他几乎都快忘了弥漫在他真身上的诡异黑气,直到后来,他遇见一条堕魔的龙,以及,一个诛魔的修士。 “魔龙身上的魔气,和藏在我血脉深处的气息一模一样。” 岁穗垂眸,便看见长昀摊开的掌心缓缓溢出一丝黑色气息,与银色灵光交缠在一起,像两株截然相反的藤蔓,本该势不两立,却奇异地生长在同一片土壤之上。 “而那个修士,说我是魔族。” 魔气每催动一回,血脉便绞痛一回,长昀不以为意,只看着岁穗,他的声线很轻,既想告诉她,却又怕告诉她。 诛魔过程中,他的魔气被激发,也是从那时起,古怪的心疾开始发作了。 “修士?是煜尧?”岁穗问道。 长昀“嗯”了一声,不知她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