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穗拂开帷幔,见到了那个斜倚在美人靠上的男子。 他今日松松披了件宽大的紫锦袍子,绣满团花的衣襟轻敞开,露出一截起伏的锁骨,银蓝色长发用上好的镶碧鎏金冠高高束着,配上那副妖艳惑人的样貌,像极了人间流连百花丛的贵公子。 走得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浮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脂粉香。 “小美人。” 风俞挑着眼尾,嘴角勾起的笑令人目眩神晕,仿佛稍不留神便会陷进他那双脉脉含情的眼里,可唤起人来,又是漫不经心的语调。 “别来无恙。” 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岁穗都会觉得,眼前这人定是千年的狐狸修炼成精。 见过火神和水神后,她实在没想到,风神竟如此不同。 虽不算陌生,但岁穗还是正儿八经地向他见了个礼,唤了句:“风神。” 一下便惹得风俞笑出了声,“你我之间,尚不至于如此生疏吧。” 刚飞升时,他便送了她一座神殿。 她沉睡后,他又任劳任怨地将人抱了进去。 怎么都该比旁人更亲近一点。 “小美人的心,真是捂不热呢。” 风俞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转头便抽走了岁穗手中的金册,掀了两下后便朝案桌上一丢,神色带着几分嫌弃。 “那你说说,要我如何?” 见他没个正行,岁穗干脆随手翻起了那本册子,应付似的问了句。 风俞晃晃悠悠地摇了两下扇子,嘴角扬了扬,“我更喜欢姑娘们唤我本名。” 岁穗懒得回他。 见她无心风月,眼里只有那本破册子,风俞撇了撇嘴,“都是些鸡零狗碎之事,有什么好看的。” “这是什么?”岁穗问道。 她翻了翻,发现上面记的都是一个个闻所未闻的地名,有的是金色,有的是灰色,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炎阳弄出来的,叫什么......天听金册,”风俞修长的指节抵着自己的侧脸,不以为意地说着,“据说下界各族处理不了的事,便会出现在这上头。” “左不过是一些灵脉异象,魔族动乱之事。” “灰色的地名,便代表已有人处理过。” 见她上心,风俞一下一下摇着折扇,好脾气地解释道,“若无要事,仙族向来是不许干预人间的,而有了这玩意儿,便像是有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岁穗抬头看他,除了觉得奇怪,也很难忽略他语气中的讥讽之意。 “为何不许仙族干预人间?”她问了句。 “人有人的活法,妖有妖的活法,仙自然也有仙的活法。” 风俞将手中的扇子放下,懒散地靠在木柱旁,神情却是冷的,仿佛他口中的人、妖、仙都和他没什么关系,疏离得像是在万物之外。 “各界法则都不同,做什么非要掺和在一起呢?” 这已然超出认知了,岁穗一时理解不了。 风俞也没想解释什么,淡漠的视线落在楼阁外。 “那......魔族呢?”岁穗突然想起长昀。 “魔族?”风俞回过头,顿了顿,似在思索该如何回答,“魔族既然存在,就必有其存在的道理。” “——但坦白来说,我不知道,”风俞撇了撇嘴,拉出一个无奈的笑,“你别这么看我,我也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 “世间万物都讲究一个‘平衡’,但我们几个老家伙到现在都还琢磨不出来魔族该怎么平衡。” 平衡? 岁穗将这两个字在心中念了几遍,虽不知是什么意思,但至少绝不等于诛杀和灭亡。 “总之,各界现在普遍的做法便是将作乱的魔族要么杀了,要么废去修为,再一股脑儿丢进困魔之地。” 风俞耸了下肩,折扇点着摊在桌上的天听金册,又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喏,此等能‘积德’的天大的好事,仙族那帮闲人总是上赶着去做。” 不过眨眼的功夫,金册上的地名便“刷”一下暗了一大片。 岁穗暂且将它放置一边,捋了一遍心中的疑问,再抬头时,却见风俞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 “风俞神君,我——” “嘘,”风俞抬了抬手,将她的话打断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且等等,让我看看。” 话音刚落,他那一双眼便突然变得极黑,里头像沉着两轮深不见底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