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透过帷幔罅隙,岁穗瞧见了那个一跃而下的玄色身影。 干脆又利索。 初醒时难免神思恍惚,她抵着椅背,安静地回想了许久,才记起半年前,自己确实收下了一个名叫长昀的少年。 说是少年,其实也已有两百岁了,只是阿韶说,他这个年纪在玄龙一族中,尚算年幼。 和他们动辄成千上万的年岁相比,不到二十的她,才是真正年幼的那个。 那时的长昀,在一众仙君中,无疑是耀眼的。 他生得极好,身量修长,眉目俊丽,一双浓艳勾人的桃花眼眸却偏偏似月光般清冷,清与艳就那么交织在一起,给他整个人镀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风韵。 人间并没有这样极致的绝色,岁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带着欣赏的意味。 直到他说,他叫长昀,来自无尽海。 那一瞬间,像是有一抹电光“砰”的一声在脑海里炸开。 她猝不及防地想起飞升时,眼前一闪而过的话本,结尾处多出来的一段中,还放了没头没尾的一句—— 【无尽海长昀,天生魔族,为祸世间,恶贯满盈,当诛。】 什么祸,什么恶,为何诛? 话本上都没写,仿佛只因为是魔族,就该死一般。 这姑且算是一个反派,却反得无根无据,只是三言两语、一笔带过,不可谓不敷衍。 岁穗愣了愣,心中不免讶异,一是因为话本上说的人竟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二是因为话本对他极为负面的论断。 她踌躇了许久,又思及自身,还是觉得话本不可尽信。 眼前的少年虽清清冷冷,但,很干净,是久居深海、未染风雪的干净,实在很难将“恶”这个字和他放在一块。 既然她不是骄纵任性的女配,那长昀会不会也不是恶贯满盈的反派? 退一步讲,若他真的邪恶万分,将其放在自己身边加以管束,他是否就不能去祸乱世间了? 岁穗也不知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当时是倚着何种底气,才敢有管束他的想法的。 大约是在人间做久了公主,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亦或者,她从心底就不相信长昀会作恶。 彼时,端立前方的少年久等不到回应,许是着急了,眼梢动了动,唤了她一声,那声线润而清,如泉如风,他说: “神君,收下我。” “我愿此生效忠神君。” 每个来此的仙族都会这么说,他们总是随便一说,岁穗也就随便一听,但同样的话,自他口中正儿八经地说出来,便很难让人不信。 心中残留的顾虑就这么在他那双纯然的眼睛中无声消弭。 她定定地看着他,正想答一句“好”时,少年却突然失力般地昏倒在地,气息也变得极其微弱,像是撑不过去了一般。 于是,那一日从头至尾,岁穗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长昀身边,只因他那苍白的脸色和微颤的身躯,只有她在时,才显得好些。 实在奇怪,毕竟她也不是大夫。 这少年不知得的是什么病症,灵力和仙药竟都无用,就连阿韶也看不出缘由,只皱着眉头说是一种颇为古怪的心疾。 至于为什么她一走,长昀便发作得更厉害了,阿韶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一定是神君身上的天神之气镇住了长昀身上的邪祟!” 说得跟真的似的,她险些要信了。 可世间多得是无法解释的东西。 既要“镇邪”,岁穗就干脆将书箱挪到了长昀床边,一边摸索着术法,一边照顾他,等着他好转。 可还没等到长昀真正转危为安,她自己便又陷入了沉睡。 那一次,她睡了将近四个月,醒的辰光又太短,一晃而过之时,也并未见到长昀,只从阿韶口中得知他醒来后便无恙了,正在闭关修行。 直到刚刚,她才第二次见到他。 也不知,他有没有像话本说的那样,做下什么恶事。 阿韶正在疑惑为何自家神君能面不改色地喝下那么酸的酸枣茶,便听她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 长昀在做什么? 才被他甩了一个冷脸的阿韶顿时长眉皱起,握着拳,仔仔细细回想了一番小黑龙平时的行踪,却发现毫无小报告可打。 是以,她只能憋憋屈屈又老老实实地回答:“这段时日,长昀从未离开过神邸,除了修行就是修行。” 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