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裳翻来覆去地将这几句话看了许久，赵芜的意思很明显，他告诉了元裳那个少年的身份，也就是冤有头债有主了，元裳日后大可以去找这个叫玄沣的人报仇雪恨。 但元裳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这样，她在确定玄沣这个人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之后反倒松了一口气。 在她心里，一直将在幻象里遇见的玄沣和操纵镇地缦的少年视作两个不同的人。她对前者有并肩作战的情谊与感激，或许还有一丝可能误会了对方的歉意，而对后者只有恨不得将其抽筋扒皮的恨。 此时骤然将这两个人合并在一起，元裳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或许有一天真的再遇到玄沣，她大概会向他表达曾经帮助过自己的谢意，在对方接受以后再迅速拔剑取他性命吧。 元裳又想，若是在遭遇镇地缦的时候认出了那个少年就是玄沣，那么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她可能会像朋友般上前与他交谈几句。可之后呢，两人立场不同，他还是会操纵镇地缦将屠魔者赶出荒境，元裳也不会手下留情，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敌人。 信纸最后还附上了怎样与赵芜取得联系的方式。元裳瞄了一眼，将信纸捏成一团，放进烛火中。 不知为何，元裳不太想将这件事告知两位师父和高愠。他们只要听完，一定会疾言厉色地说玄沣是山神的手下，是他们的头号敌人，千万不可对敌人仁慈，更不能产生除“杀之而后快”以外的别的任何情绪。 可是元裳和玄沣之前一起对付如玉时的默契和配合无间是真实存在过的，他们定然无法理解，也不会去试图理解。 怀揣着秘密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更何况这是元裳记事以来第一次对师父和高愠有所隐瞒。因此第二天当她顶着乌黑的眼圈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面对元师父的关心，元裳打起了磕巴：“我……就是有点激动，毕竟来到了这里，所以兴奋得睡不着。” 季明也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墨蓝色长袍，腰间利落地系了根丝帛腰带，乌黑的头发依旧高高束起。他本就生得剑眉星目，此时往那一站更是显得意气风发。 看着整装待发的季明，高师父颇感头疼。他本来想一大早就带着元裳几人出门办事，白天就不与季明一起活动了，免得说话做事都不方便。可没想到季明天还没亮就收拾妥当等在了门口，一看见他开门更是兴致勃勃地表示要随行。 季明身量颀长，年岁大概与元裳差不多，但个头比她高出了一截。他站在元裳身后，正好越过她的头顶与元师父说话，“咱们今天去哪观光？” “啊……观光，”元师父经他一提醒才想起来他们明面上是要去观光，他大手一挥道：“先去街上感受风土人情，然后再去穆老推荐的酒楼吃特色菜肴，最后再去神殿看看。” 元师父倒是挺乐意与季明作伴的。他一刻不说话心里就难受，平日身边人都烦了他，如今正好抓着个季明。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高师父走在最前面，元裳、高愠和云璟走在中间，元师父和季明走在最后。 元师父这人从不知脸皮为何物，从出门起就絮絮叨叨地问季明：“你家几口人？你爹娘平时吵架吗？你更喜欢你爹还是你娘？” 季明一路打着马虎眼，元师父见他不答，又换了个话题：“你觉得生活在妖界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你是人，但是生活在这里的大多数居民都是妖，你会不会觉得不方便？特别是交友上会不会有问题，有没有不能跟异族通婚的规定？” 季明不太会撒谎，如实回答道：“我不怎么交朋友，这里也没有不能与异族通婚的规定。生活起来很方便，有些妖会法术，就会专门去找适合自己的营生来做，你看，就像这个多足怪。” 前面的元裳一行人也正好被这多足怪吸引，正在驻足观看。 这是一间卖卷饼的铺子，巨大的黑色铁盘上面正摊着几十张滋滋冒油的饼皮。若是在大梁，这间铺子至少需要三四个厨子站在铁盘后面手忙脚乱地摊饼、撒调料，可那多足怪的十几只触手齐齐上阵，每只“手”上都握着铲子，不停地上下翻飞，相当游刃有余地操作着。 元裳一行人本来排在队伍最后面，但在多足怪的一番疾速操作之下，他们不一会儿便拿到了热乎乎的卷饼。元裳咬了一口，当即感叹道：“好吃！” 云璟不停在几人身边飞来绕去，时不时地蹭点边角料吃。季明没有主动掏钱买卷饼，高师父自然也不会做那请客的面子工程，因此他得到了短暂的空闲，走在最后细细观察起了几人…… 吃完小吃，高师父照着地图上的指引，来到了小精灵负责的运输铺子。来了才发现，这些运输铺子并不只有一间，而是占了整整一条街。 不同的铺面之间，牌匾和装潢也大有不同。有的挂着“百年老店”，有的则摆满了锦旗，上面写着“送货上门，良心好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