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剑寒宗向东南而去,而云中蒙山在北,他们显然不是要回山,吴山镇东南边是乾州和穗康城,再远些是鹭州和南源郡,顺着这几个地方问过去总是错不了的。 三伏过后的暑天,傍晚的云会呈水波状,跟没刮均匀的腻子一样,厚一道浅一道。厚些的云背裹着金黄的霞光,像肚子涂了蜜的饺子,出来乘凉似的在天穹上挨着摊开,密密地压在头顶。 天上弧状金光和河边剑光交辉呼应,经久不息。 等他收剑时,日头已经沉了一半,天上的云也慢慢散成灰色鳞片状。 苏惊梧坐在石头上,两眼空空地发呆,化成鼠的紫昊一次都没醒来过,她还怕封持里面太闷了,每天小心地捧它出来晒晒太阳。那气息太弱了,她经常担心是自己的幻觉,只有探到它微弱心跳,才敢稍稍放下心来。 宋照璘在她旁边生起火,手忙脚乱地折腾好一会,才烤熟两条鱼。苏惊梧终于动了动,抬起头耸了耸鼻子,顺着香味找过来。 就算丧失了说话的兴趣,在吃这件事倒还是照常发挥,宋照璘刚露出半个欣慰的笑,就见苏惊梧咬着鱼肉,泪眼汪汪地呜咽起来。 他暗叫不好,难道是被这鱼勾起了什么回忆,触景生情了? 太苦了,鱼胆都还留在肚子里,苏惊梧含泪吞下第一口,抱起水筒灌了好几口,哆嗦着手从包裹里拿出最后一块蜜糕来压惊。 苍流派的大弟子自然早就筑器了,已经半辟谷,加上本来就不甚讲究,做出来的东西能好吃才怪,她就不该抱有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筑器是修道的第二关,乃是以数千道清气淬体,如锤铁炼钢一样锻造肉身,筑成则寒热不侵,体质远胜凡人。只是这过程无比漫长难熬,许多修行者在这一关就放弃了。过筑器关者可以慢慢尝试辟谷,减口欲远五谷,为的是让丹元更精纯。 紫昊做饭也难吃,据他说她还没化成人形的时候都是靠喝羊奶吃生肉过来的,偏偏有了人形之后还无师自通了人的习惯,非熟食不吃。 小时候她嘴馋,看见别的小孩有零嘴挂在身上啃,就回来闹着也要,紫昊被磨得头大,撸起袖子去炸了一锅小鱼干。焦黑焦黑一篓,嘎吱两口嘴巴都能乌成熏肠,她开心地带出去分给小伙伴,大家都退避三舍,连一贯最敦厚的东子都惊恐地躲开了。 村民不知苏惊梧的真身,但都知道山脚住的紫昊真人也是个仙人,谁家撞邪了,小雷山抽不开身,找山下紫昊真人也是一样的。所以她从小就受人关照,也不缺玩伴。 她还常跟着紫昊进出小雷山,苍流派的弟子爱逗她玩,开玩笑说让她来学仙道,紫昊从来不应,反反复复告诉她修道有多苦,说有个弟子一个月只能睡几十个时辰,练剑的时候口吐白沫被抬下山了,吓得她直接丢了陶甘送的小木剑。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逼她悬梁刺股地修炼的呢?是她有次在山里玩,被刚睡醒的山魈抓伤之后,她瘸着腿缠着纱布关在房里养伤,不能下地,只能靠紫昊送饭来投喂。 有天早上迟迟没人来,她饥肠辘辘,架着一对粗糙的大拐杖去紫昊门前叫。隔了很久,紫昊才开门,脸色极差,她当时以为是犯了起床气。后来她腿好了,紫昊就甩来一本心法,说一天不练满两个时辰不准吃饭。 想来就是那时候,他发现自己开始虚弱了,才突然变脸,押着她自立自强。这么久了,她只当他是年纪来了脾气古怪,却没发现,性情多变的背后,是不知名的伤病折磨。 她一直以为师父是隐世的大能,修为高深,强大的人是永远屹立不倒的。哪有什么百折不挠,风雨不沾,原来是有人在头顶苦苦强撑罢了。 破了胆的鱼被丢到了一边,嘴巴里是甜甜的蜜糕,可苏惊梧口中却更苦了。苦味封住五感,让她感到难以呼吸,必须要说点什么,才能打破这封缄到心门的苦楚,她问宋照璘:“你之前知道我师父是妖吗?” 宋照璘这些天难得听她主动说话,抬头看了她一眼,鼓囊囊的两腮在用力嚼东西,眼睛里的泪在汪汪转。 同行这些天,他也知道了苏惊梧掉泪只是伤怀宣泄,也不再劝道,只摇了摇头:“真人修为高深,寻常人等看不出原身,何况他修的不是妖道路数,没有妖气,我们更察觉不出来。也许只有我师父他老人家知晓。” 人族仙门林立,各有自家道法,但终究殊途同归,笼统分为几大流派如太清道、内丹道、绝情道和斩邪道,各流派之中还能按类分出无数支系,难以计数。而妖精等灵物天生地养,不似人那般苦修,它们本就开窍得更早,一贯走天生道,所以妖气也很重。 也就是说紫昊虽然是妖,却没走天生道,反而跟正统仙门一样,修了太清道。苏惊梧从来没看透过他,他藏着很多秘密,她总以为时间长了总会慢慢了解的,却没想到,直到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