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让二分,事不过三。火车上,我摆明道,你手下当看不到,这是失礼第一,我取三条命,算是小惩。这次骨灰选灵,我开张接诊,治病救人,天经地义,占着地道,你直接搞纸人讨命,这是失礼第二,我取你龙女金童,算是打个响呼,照个仙面。你要不服,要么再斗一斗,要么请同参聚理,评它一评。”
我不跟他套春典,直接推窗亮话。
春典既是隐语,也是礼貌。
但失礼在先,也就没必要讲这些了。
“都是小辈不知纸人讨命的轻重,既然失礼在先,得惩咱也认了。可你镇魇压灵,就过了。孙猴子捅破了天,祸也不及师门。这理,你不在,我在!”
“好,你想论理,那就请这金城同参论一论。我初来乍到,场面你立,我奉陪。压灵三日,阎罗无救,你还有两天时间!”
“论理压命,你一没护法,二没弟子,三没龙女,难道要压自己的?”
“好说,我周成全家死绝,无牵无挂,就压我这一命!你也不能拿三替小鬼来充数,就压你的命!”
“都是同参兄弟,道无三路,法无先后,不过是小辈撞脸,何必要闹到这个地步?”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周成来这金城要的就是开张立柱,今日不讨回这个脸面,要命有什么用?我老家平子山清老河,什么根底,你可以去打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可以要脸不要命,你呢?”
“不论理,你要寻什么头?都是同参兄弟,以和为贵,这头我接了!”
“不论理,你摆头认错,传贴张名。你选灵这生意的道理,我要占五分!”
“你没根底,想要选灵的好处,主家不会同意。”
“那就让他们一起下去团圆。”
“镇魇压灵,也不是破解不了,我是看在同参兄弟的份上,不愿撕破脸面,才让你一道,得礼让三分才是正,你这样不好做。”
“破镇魇压灵有三法,主家添命,担家削头,你能行,我认命。”
门外沙的一声响。
我跳下床,在窗台香炉里抓了把香灰,推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
门口地上有一对浅浅的脚印,脚尖朝外脚跟朝门。
刚刚那人一直背对着门!
我仔细看了片刻,然后把香炉扬在脚印上,再拿宣纸墨尘,将脚印完整拓下来,拿回屋里收好,然后上床继续睡觉。
第二天,全天清闲,只来了三家问诊的。
我照旧下午关了门,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买了两瓶酒,切了点猪头肉,拎着转到警务室,先把酒肉给老曹奉上,然后掏出张拓了脚印的纸放到桌上。
老曹叹了口气,问:“你们怎么唠的?压命论理,还是摆头传名?”
我笑道:“他一个拍花拐子,也敢跟我论理压命?当然是摆头传名了。我还管他要了骨灰压灵的五分道理。”
老曹抿了口酒,用手拈了片猪头肉扔进嘴里,慢慢细嚼着。
我也不着急,耐心等着。
“金城这地界,四通八达,咽喉要害,自古以来就是龙蛇混杂,想要开张立柱,打前清那会起就是一选京师二选金。最后一个在金城立柱当神仙的,就是常老仙。在那以后,就没什么神仙了,再怎么神,在那位五千年一出的猛人面前,也是个孙子。三十年啦,神仙也断了档,如今还能在金城坐住称个爷的,有那么五位,风水第一徐五,勘相点命老龙,请仙问阴韦八,驱鬼养灵魏解,制丹长生葛修。”
老曹举起酒瓶子冲我示意了一下。
我跟他碰了碰,也跟了一口酒,拈片猪头肉吃了,“他们有想当神仙的?”
老曹嘿嘿笑了两声,又抿了口酒,嘶得抽了口气,道:“不提眼前正红火的那位李大师,连严新、张宝胜这样的都赚得盆满钵满,他们能不眼红?谁想当神仙?你得问谁不想当!不过他们五个都是逃过五几年打击的,尤其是韦八,常老仙的弟子,经过两轮打击,哪还敢随便伸头,最多就是暗地收些富贵人,借法敛财,公开做神仙,有那贼心没那贼胆。”
“骨灰选灵这事儿能是他们中的哪个指使的?”
“不好说。82年他们五家搞了个地仙会,虽然转年开始的严打把他们又吓缩回去了,但如今在金城这地界上,起了像你和千面胡这样的纷争,要是闹到收拾不了,都是要找他们来说和。他们要是出面的话,千面胡就死不了,死了就是打地仙会的脸。”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地仙会终究只是地仙,保不住千面胡的。不过,这个地仙会我有兴趣见一见。我回啦,改天再来找你喝酒。”
我拍了拍手,收起那张脚印纸,拎着自己的那瓶酒就走。
老曹在后面问我:“周成,你来金城倒底是为了什么?”
我头也不回地答道:“这话张队长也问过我,我回的是开张扬名挣大钱。您老是真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回您一句真话,我来金城一趟,为的是开张立柱,建个传家的买卖,从此就在这里扎根了。”
老曹重重啐了一口,道:“你真叫周成?”
我哈哈一笑,反问:“您老真姓曹?”